打井的故事

一九七二年，我正读四年级。一支打井队浩浩荡荡开进村里，村民们在支书的带领下，热情地迎上前去递烟送水，像是招待久别的亲人。“咱村要打洋水井啦！”“咱村要有甜水喝啦！”“他大婶，听说这石头缝里出来的水和蜜水一样甜哩！”这消息像沸腾的暖流，洋溢在每个人心中。村民们争着抢着要求支书把打井队员安排到自己家中。在当时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号房子是项很严肃的政治任务，那时，我二哥在民兵连当文书，至今，我还清楚地记得支书叮嘱我二哥时的郑重表情。

我家是贫农。中午，妈妈喜笑颜开地领来两名打井队员，一个称呼老田，一个叫大个李。看样子，老田是个领导，身上总斜挎着一个皮包，大个李是打井队的吹号兵，从这天起，小村的早晨和晚上便总伴随着一阵嘹亮的军号声。

大个李高高的个子，也就十八九岁，活泼，开朗，我们小伙伴都愿意和他在一起玩。我们最高兴的就属大个李教我们吹军号了，我和小伙伴们个个吹得小脸通红，嘴皮发胀。现在回想起来，那“嘀嘀哒哒”的清脆音还在我耳畔回荡。

打井队进驻我们村没几天，便开来三辆大卡车，车上装满了打井用的部件。民兵们在支书的带领下，热火朝天地帮着卸的卸，抬的抬，装的装，没过一天的功夫，高高的打井架就矗立在小村的面前。

那时，除了在电影里看到过汽车，现实中看到真汽车还是第一次，我和小伙伴们好奇地围着汽车团团转。机灵的二嘎趁着看管汽车的民兵低点头烟的功夫，便“嗖”地蹿上汽车的脚踏板，摁响了喇叭。此举虽然遭到大人们一顿喝斥，但二嘎还是兴高采烈地向我们讲解他冒险成功的经过。这时，大个李走过来，对一个年轻的司机说了几句什么，便见司机点了点头。大个李冲我们一挥手：“上车！”“呼啦”一下子，我和小伙伴都迫不急待地爬上了汽车。司机在大个李的带领下，找到一个麦场，围着麦场让我们足足地兜了一阵风。这是我第一次坐汽车，真美呀！

打井在紧张地进行着。一天，我们正在上课，校长通知我们说：“明天礼拜日劳动，团泥球支援打井工地，井快打成了。”听了校长的话后，小伙伴们个个群情激奋，摩拳擦掌。

全村老少齐动员，不分白天晚上，抬土的抬土，和泥的和泥，团泥球的团泥球。几天的功夫，村子的大街小巷，场院里，便晒满了泥球。

出水剪彩的头一天，为防止阶级敌人搞破坏，民兵连对打井工地实行了戒严，凡是与工地无关的人员一律不许进入。我和小伙伴们只好围在工地的四周，盼望着早日能喝到甜水。

夜里，大个李把我和小伙伴们叫进一间屋子，递给我们一个绿军壶说：“我们要到别处去了，这壶水是从你们村新打的井里提取的，连水带壶留个纪念吧。”听了大个李的话，我们紧紧地抱住大个李，一个劲地央求着不让他走，小伙伴们都急得哭了起来。见此情景，大个李耐心地开导我们：“你们村有甜水井了，别的村呢？我们的任务就是让全国人民都吃上甜水。”听了大个李的话，我们都没词了。

这事虽然已经过去二十五年了，但在我心中却一直念念不忘。因为那是我第一次喝上真正的甜水，直到现在，那壶水还深深地甜在我心里。

作于1997年5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