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雪,尤其是夜间的雪。乡村飘雪的晚上,天气很柔很静。仰望天空,雪花代替了星星,悠悠扬扬,从从容容地洒落下来,粘在你的头发上,脸颊上,嘴唇上,甚至眼睛里,给你一种清爽,使你恍惚间忘记这是冬天。谚语云:“下雪不冷冻雪冷。”是指这样的天气吧,我想。
孩子们是喜欢下雪的。下雪,给孩子们提供了打雪仗、堆雪人的好机会。我小时候就常和伙伴们跑到野外去做这些游戏,不过,我们男孩子更喜欢的是打雪仗。
打雪仗是男孩子勇敢的象征。我们分成猛虎队和雄狮队,用雪团互相攒击,最后以抓到的“俘虏”“叛徒”的多少分出胜负。抓“俘虏”的方法是:看准机会好几个人同时攻击一个敌人,趁对方没有弹药(来不及抓雪团)的机会,冲上去一举擒住对方,按事先约好的规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对方祅领里掖进去三个雪团,就成了抓获的“俘虏”了。谁当了“俘虏”就失去了参加战斗的资格,直到雪仗结束。当然,被擒住的人,如果不想遭受三个雪团的冰凉之苦,也可以投降做“叛徒”。“叛徒”可以重新参加战斗,但必须去攻击自己原来的同伴。我当时年纪小,身体弱,做“俘虏”的时候多,但我宁肯挨雪团的冰凉之苦,也不当“叛徒”,当“叛徒”在我看来是一件很耻辱的事情。
最有趣的雪仗要属晚上了。因为我们这是著名的鞭炮之乡的缘故,几乎家家都做鞭炮。我们可以用鞭炮当作“地雷”或“炸药包”使用。为了安全起见,我们的“头儿”兼裁判星哥规定:“地雷”和“炸药包”一律用小铁鞭(一种用黑药灌制的微型鞭炮,威力很小,可以拿着鞭屁股放)代替。“地雷”爆炸的有效范围是五米以内,必须事先埋在雪里才算数;“炸药包”只有炸“碉堡”时才能用,有效范围在三米以内,没被对方发现,点燃了爆炸了才能算数。这对于弱小的我,真是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我可以充分利用这些武器,依靠智慧,出奇不意地战胜对方,必要时,还可以点燃“炸药包”和敌人“同归于尽”呢。我们都特别喜欢这种玩法。
每当夜色降临,我们个个口袋里装满小铁鞭,带上火柴、细麻绳,按事先分好的队悄悄潜入白天各自用雪堆好的工事掩体内,只等星哥的二踢脚“噔”——“嘎”一响,战斗便正式开始。我们在雪野里,借夜色作掩护,或是用雪团攒击对方,或是埋下“地雷”炸“死”对方,或是勇敢地拿着“炸药包”冲向敌群,以自己的“壮烈牺牲”为同伴的前进开辟道路。雪仗打得精彩、激烈,常常战斗到一方全军覆没才罢休。我们玩得如痴如醉,大汗淋漓,常常很晚才回家。
现在回忆起来,自己喜欢晚上下雪的缘故,可能和小时候打雪仗有着直接的关系呢。
长大后,不再玩打雪仗,但喜欢野外踏雪的习惯一直没改。每当听着脚下的雪发出悦耳的“咔咔”声,心田就会涌起无数朵欢欣的浪花,那四面八方响彻云霄的打雪仗的冲杀声仿佛又回到跟前。这种特殊的感觉,常常使我想到童年留恋童年,也会让我生出对现在儿童们的一种遗憾之情。
现在的冬天,不管雪野多么白净,夜色多么迷人,极少再看到孩子们雪野捉迷藏的身影,听到打雪仗的喊杀声。电视节目的诱惑,家长的过分娇爱,已使现在的儿童不习惯于晚上到田野走一走,呼吸一下清新细甜的空气,感受一下美丽怡然的乡村野景,体验一下丰富多彩的野趣生活。
一次作文课,我出了篇《记一次野趣》的作文,想不到收上来后,我读到的尽是些描写高山大海,旅游胜地,参加夏令营的作文。即使有农村生活的,也缺乏最基本的农业知识。有位学生这样写到:“秋天,我跟爸爸到西洼种了二亩大麦,明年我又不愁吃上喷香的大麦仁饭了。”连起码的冬小麦和春小麦都分不清楚,看得我直摇头。课堂上,我问学生:“你们写的作文都是亲身的经历和感受吗?”大部分同学红了脸。叫了几个学生,有的回答是在电视里看到的风光片,根据自己的想象写的,有的说是参考着课外书写的。我又问学生:“你们谁参加过夏令营呀?”学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劲地偷着乐。我启发他们道:“没有切身体会是写不出好作文的。你们应当多参加些实践活动,多到野外去走一走,看一看,同自然多交流,使自己成为自然的一部分。”
最后这句话,我多么希望马上变成学生的具体行动啊!
作于1999年8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