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卡

初红是个四川女孩，随远嫁的妈妈来到天津。上学第一天，轻轻地叫我声“老师”，就静静地走向指定的座位。望着她单薄的背影，我在40号后面写上了她的名字。

初红，一个挺好听的名字。听同学们讲，她不愿随继父的姓，又怕伤继父的心，就干脆连原来的姓也去了。

初红的学习成绩很好，人缘又好，过了不多久同学们就亲呢地称她“红红”了。可在我的感觉中，初红总像是有什么心事，眼睛里总有一丝淡淡的忧愁。

八月中秋节，恰巧是我的生日，同学们都为我送来了生日贺卡。这时，一向不爱开口的初红突然冒出句：“我们开个中秋诗会怎么样?”同学们当然赞成，我也在被遨请之列。

诗会上，同学们纷纷拿出自己的绝招，都力求将自已平时积攒的文学细胞发挥得淋满尽致。尤其是初红的《中秋致奶奶》更是搏得同学们的阵阵掌声。这时，我发现初红的眼睛红红的，动情处，娇弱的身体也在微微颤动。

晚上，我无法入眠。初红的举止总在我眼前晃动。我随手翻开初红送我的那份贺卡。贺卡是初红自己制作的，没有写一个字，封面和封底画的都是落叶，里面只画了一个又大又圆的月亮。望着这帧没有字的生日礼物，我百思不得其解。窗外的月色真好，索性去到外面走走。

眼前是片菜园，我忽然发现了一个娇小而熟悉的身影。是初红？这么晚了她跑出来干什么？一声呼唤证实了我的判断，显然初红也发现了我，叫了我一声“老师”。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家？”望着我略显诧异而严肃的脸，初红指着两间小屋轻轻解释：这是她家的菜园，继父得了病，妈妈让她一面看菜园一面照看继父。“哦，是这样。那你快去休息吧，明天还要上学。”“今天夜色很好，我睡不着，脑子里老想着诗会的情景。”

她的话勾起了我的思绪。我问道：“难道落叶和明月在一起也好吗？”“老师，您是说那张贺卡吗？”我点了点头。“老师，您说什么时候赏月最好？”“当然在静的时候。”“是呀，落叶不就是寂静的时候无声滑落吗？没有嘈杂和喧闹，有的是属于自己的那种肃穆和超然。”听了她的话，我不禁吃了一惊。想不到这么小小的年纪却装着这样沉重的心情，难怪她的眼晴里总带着一丝忧愁。我意识到了自己的责任，便启发道：“你喜欢落叶，难道你没发现它的一生：当生命从春的气息中萌发时，它认定绿色是它生的梦幻。当它飘零于秋季的风中，它知道大地是自己的归宿。它没有太多的失意，它真挚的心意被风擎着，去远邀那丰富多彩的生活。不过,落叶和明月又有什么必然联系呢？”“有啊，老师。您看明月里是不是有一棵树？好大好大的一棵树。那每一片叶子，那每一根叶脉，不都渗透着一种依恋？一种悠长？我小时候听奶奶讲，月亮里的树，每到月圆的时候就落下一片叶子，掉到谁的家中，幸福就降临谁家。我愿是明月里的那片落叶，一直飞到我的家乡，回到奶奶身旁。”

望着初红激动的样子，我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才好。我等她平静下来才问道：“这就是你画在生日卡上的全部含义？”初红使劲地点了点头。“那你奶奶？”“我奶奶病了，前几天老家来的信。为这，妈妈哭了好几次，爸爸死后是奶奶劝妈妈改嫁的。本来我是想留下的，可奶奶执意不肯，说天津的学习条件好，不要耽误了前程。今天也是奶奶的生日，奶奶最疼我了，我要回去照顾奶奶。”“可明年你就要参加中考，除了回去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望着初红伤心的样子，我突然冒出一句：“能不能把你奶奶接到天津来？”“接我奶奶？！”初红眼晴一亮：“我继父会同意吗？”“我想会同意的，你继父可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心地善良又通情达理，我去和他谈。”“老师，您真好。”我感觉到初红眼里的那丝忧愁消失了。

事情的顺利连我自己也有点出乎意料，我和初红的继父一谈，初红的继父已有此意，当下便答应让初红和她妈妈到四川去接老人。

临行前，我郑重地把初红送我的生日贺卡拿出来对初红说：“带上它吧！带给你奶奶，它代表你的也代表老师的心。”

作于1996年1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