瘸爷

瘸爷患小儿麻痹症，瞅着瘸爷一拐一拐的样子，瘸太爷叹了叹气，嘬了嘬牙花，挠完秃脑勺一磕烟袋锅，为瘸爷请了个剃头师傅。

师傅肯教，徒弟爱学。几年工夫，瘸爷就出了道，开了一爿门脸，挂起蓝条招牌。

瘸爷拿手绝活：剃光头和刮净脸。瘸爷讲：“推子推的那叫嘛光头？头发茬子能搁住玻璃球。剃刀剃的那叫真光头，苍蝇落在上边都得劈叉，不信就试试。”

天津老少爷们儿夏天爱图利索，光头裸背大裤衩，曾是耀眼的街景。剃光头凉快不说，洗脸时也省心，两手随便一划拉，连头带脸一块搞定，轻松地走在大街上，那个痛快豁亮劲——爽！

找瘸爷剃头，一出手就给你个脆巴劲儿。麻利的洗头，就着肥皂沫，剃头刀在刀布上“刷刷”反正蹭两下，“嚓”地一刀在头皮上开开茬口，紧接着就是一连串悦耳的头发根儿和刀锋相触及的“咔咔”声。

瘸爷手头极稳，两眼溜圆，瞄住头皮和剃刀的开合处，忽而大刀阔斧，风卷残云，忽而蜻蜓点水，轻轻一抹，轻重均匀，错落有致。即便是眼角、眉梢、耳根、嘴角、脖颈这些敏感部位，那剃头刀也没半点生滞犹疑的，全是连串动作一气呵成。被剃者舒服！美！剃了第一次，想着第二次。瘸爷的小门脸，回头客特别多。别说中老年人，就连一些小青年也禁不住诱惑，偶尔也到瘸爷这潇洒“亮一回。”

找瘸爷剃头次数最多的要数中医吴万通。一次，吴万通一边摸着锃光瓦亮的脑壳，一边神秘的把胖脸贴到瘸爷的耳根儿：“你在抢我的饭行啊！”“这话从哪说起？”瘸爷递上一杯茶，疑惑不解。“你这剃头的营生有俺们看病的理儿！”吴万通左右摇头吹吹茶叶，喝了一口。 “哦，愿听下文。”瘸爷眨巴着眼提起自用的紫砂泥腥壶嘴对嘴灌了一气。

“按我们中医的理儿，人的耳朵上有很多神经末梢和身体各部位一一对应。剃头刀碰到这些神经末梢时，就会激起全身器官反应，人就会感到特别舒服，中医的耳针疗法也是这种门道。”吴万通越说越得意，大光头和窗外的日头熠熠比辉。

“还是你老哥精深，几句话就把我的饭门捅破了。”瘸爷服气地挑起大拇指。

“当真？”

“当真！”

哈哈的笑声在屋里四处飘荡。

作于1999年7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