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怎么考上初中的我记得非常清楚。
我的数学很差,照理说是很难考上初中的,但最后分数还是越过了录取线。记得我去拿通知书时,陈老师一边吃早饭一边用筷子指着我:“你啊,数学只考了二十三分,要不是完小比乡下小学降低二十分录取,你差一点就考不上初中了。”
陈老师说的初中指的是乡重点中学,这所学校距离我家很近,近到我可以在下课十分钟跑回家喝口水。当然乡里还有其他中学,分别是凤台联中与土城联中,凤台联中距离我家约七、八里路,土城联中距离我家更远。如果没有考上我家附近的中学,估计我现在的生活统统都被改写。
入学后的新鲜劲还没过,十月份就要参加我初中生涯里的第一次运动会,初一班主任汪老师觉得无论如何大家能参加的都要参加。这次运动会不幸的是八百米和一千米全部都缺人,汪老师说:“你是数学委员,就你上八百米吧,体育委员上一千米。”我那时候是数学委员,汪老师开学看见我的数学成绩倒数第一时,本着文理全面发展的理念,为了鼓励我就让我当了数学委员。做为一个数学与运动双废柴,我表示压力很大。
十月初的时候带有一点点秋天的气息,阳光看起来很好,几朵白云漫不经心的飘在天空,风里带着浉河水温润的凉气。男生在涂了绿漆的铁网那边打篮球比赛,女生在铁网的这边打排球比赛,我和表姐小爱一起站在铁网的边上两边看,手指扣在宽阔的网洞中,新刷的绿漆和灰就顺势黏在手上。我看着两边带着欢笑的加油声,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走位和嘻嘻哈哈的笑场,我给小爱说跑八百米的时候我决心随便跑跑,就算跑个八分钟也无所谓,是汪老师非要叫我上场的嘛。
站在跑道上我发现站在我身旁的尽是些隔壁班熟人,她们朝我微笑点头,问我:“第一次跑八百米吗?”我看看她们分别是来自凤台村的张自红、蔬菜村的田忠莲和汪艳玲,不由在心里暗骂:妈的!你们每天上学、放学来回跑几十里,我跟你们陪跑还差不多。我讪笑着回道:“是啊是啊。”发令枪响,她们箭一般的窜出去,我看着她们的背影变小又再度变大……被套圈后第一名很快就跑完了全程,然后是第二名,第三名……我还在跑道上顶着尴尬慢吞吞的跑着,跑完的人和同班同学以及熟人都跑来给我加油,体育老师徐老师吹着哨子也跑过来,不过他是来赶我走的“代荣你在跑道上干嘛呢!下一场的比赛要开始啦!”“哦,老师我是上一场的还没跑完……”不知道为什么加油声越来越大了,最后竟是整场都在给我加油,我侧着脸惊讶的望向他们,那些熟悉或者不熟悉的脸庞,那些常常说话或者不常说话的同学都在笑着给我加油。于是我脸一红低头开始加速奔跑,越过终点时大家过来给我欢呼,好像我是英雄那样,我看见第一名、第二名和第三名都挤在人群里说着坚持就是胜利之类的话,我捂着脖子没办法回答:刚才在撞线时,那两个女生把毛线绳子拉的太紧太高了,别人撞线用胸部,我撞线用的是颈部,把我脖子上的油皮都挒破了。语文老师正在登记体育成绩,然后一回头看见我:“你还说自己不能跑,我看你跑的好轻快啊。”我心里回答他“那是因为我前三圈都是走的嘛”回家后我脖子上围着个手帕和家人兴高采烈的庆祝我得了八百米的全校第四,当然我隐去了一个不太重要的细节,那就是只有四个人参加。
初二的物理老师是钱老师,估计她那时还没到五十岁,但她脸相比较老,更何况浑身上下散发一股重男轻女的封建残余思想,让我总觉得她都可以当奶奶了怎么还不退休?开学第一天,钱老师趴到我和同桌陈汝萍的桌子上:“你们两个代数成绩那么好,学物理也可以学好的啊。”我和陈汝萍不知怎么应答钱老师,只好低头微笑。物理第一次测试,整个班级只有我与陈汝萍没有及格。自此,钱老师在她的教学生涯和以后的生活中再遇见我俩时,就当遇见空气了。
初二的那年夏初,我好像睡神附体,死活睡不醒,听着听着就神游天外,尤其是在上地理课的时候,祁老师说话的声音又慢又空灵,你觉得自己听见了,但是仔细想想又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于是我和同桌的小爱百无聊赖的观察班级里女生的大腿,小爱说你看那个人的大腿好粗哦!我说是啊是啊,是我的一倍哎!她说哪有一倍那么夸张,你是她的一倍还差不多,要不然我们可以来对比一下。然后她把我裙子掀起,双手在我腿上摸啊摸啊测量宽度,量的不亦乐乎的时候,一声大吼雷霆而下,祁老师无比震惊狂怒的质问我们:“你们两个人在干什么!给我滚出去!”我们两个被吓的险些从椅子上弹起来,小爱豪迈的准备一挥手就滚出去,结果我还愣坐在椅子上,于是愣了一下后她又静悄悄的坐了下来。僵持了一会地理老师继续用他那空灵的声音开始讲课,我们也静悄悄的用眼神交流……讲完课后小爱被叫了起来,祁老师问她:“李政荣,你和代荣刚才在干吗?”小爱想了想估计觉得量大腿这件事情太猥琐了,于是她说:“代荣腿抽筋了,我在帮忙按摩……”我心想:还不如说量大腿呢……
初三时我的化学老师是冷老师,冷老师还是我大伯母,班主任是代老师,我大伯父。第一次化学测试,我看着试卷上的65分沾沾自喜“考及格了”时,冷老师在讲完试卷后冷冰冰的通知我下课到她家。到了冷老师家,我才知道我考了倒数第一,我很崩溃“理化就这么难吗?”冷老师对我越来越严了,她心情比较好的时候就会把我晾在走廊上,我东看西看消磨时光,然后和隔壁班那个同样被晾在走廊上的迟到者挥手打招呼,对了,他是我的小学同桌陆庆云。
我喜欢上课看闲书,只要不是语文课都看,藏在课桌下面悄悄的看,就这样我看掉了好多书,我们周围一圈的人还交换书看,尤其是琼瑶的书交换的最勤,直到有一天,上体育课的时候冷老师悄悄来检查我们的课桌,我就直接悲剧了。虽然不是我的书,但是本着讲义气的原则,我一口咬定是我自己的书,于是冷老师说,你这种化学连零头都考不到的人怎么还有心思看闲书啊?我还慢条斯理的回答冷老师,我化学课没有看啊。
于是冷老师“你给我到讲台上站着去!”我那天刚好穿了件妈妈才给我买的新毛衣,妈妈怕我长的快,给我买衣服永远大一号,我就把袖子一撸往讲台上一戳,像要和老师打架一样。我就面对同学站着,等冷老师批完了几叠作业本后踱过来问我:“你觉得是你的错呢还是我的错呢?”我说:“是我的错。”冷老师说:“那你就下去吧。”于是我就把袖子放下了。
回家之后冷老师早早给我妈通了气儿,我妈把我的几本小说收缴了干净,那可是我平时省吃俭用买下来的书啊。我气得半死,我威胁我妈说:“你不给我我就绝食!”结果根本没人理我,为了避免尴尬我只好站在窗边装着看窗外的芭蕉叶,还是没人理我。沉默了一会儿,我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跳到桌子旁边去吃饭了。从此以后沦为笑柄。
我记得那时候老师经常给我们说:你们以后会怀念你们的初中生活的,你们要好好珍惜啊。我当时想,我有病吗,回忆这么痛苦的生活?我和表姐赌咒发誓绝对绝对不会怀念初中生活,那时我们说,初中生活有什么可怀念的呀,想谈恋爱又不敢。我们恶狠狠的说,等中考考完了,我们就通宵打牌,早晨再去吃有名的早点——糖糕和油条,然后我们要把琼瑶、三毛的书还有新的电视剧《十六岁的花季》全部都补全,想睡到几点就睡到几点,我们还说等毕业了就要支张桌子在初二的补课教室门口打狗腿柒(扑克牌游戏),一边打的劈里哗啦一边说:哎呀,电视剧什么的真是看得再也不想看了呀。说了几千几百遍,每一次都觉得好过瘾,可是当真的中考结束后,一切都尘埃落定后,这些赌咒发誓也失去了全部的意义和快感。
领毕业证那天我最后一次回初中,结束后我们将椅子翻上桌子,和同学挥手说再见,说着“以后常联系啊”。在一个乡镇的话总会有很多机会见面的嘛!我当时想,这些桌椅又将陪伴谁度过下一个三年呢?但当时我没想到的是,很多人,我再也没有见过。一个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走之前,表姐说:“代荣,我们到操场上坐会儿吧。”于是我们并肩坐在操场旁边的槐树下,咬着冰棍,天气晴朗的要命,预示着夏季的到来,风一吹,槐树上的蝉鸣就此起彼伏,天气好像还没有非常的热。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好像坐在春天里。我记不清我们那天说了什么了,只记得一直笑一直笑,一点烦恼也没有。真好,初中生活结束在笑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