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桂花树

今年的夏天去的迟，往年这个时候空气里都漂浮着浓郁的桂花香味，可今年的桂花一点动静也没有。往年这个时候的假期我也总是回到家乡，今年我却因假期要值班而没有回去，只好靠回忆来蕴藉乡思。

走在家乡的街道闻到桂花香，才惊觉满大街的行道树不知何时都换成了桂花树，且华盖如荫亭亭静直。

街上众多的桂花树中，尤以小曾家门口的桂花树最为茂盛，但又觉得小曾家门口的桂花树与行道上的桂花树不一样，因为这棵桂花树与其他的桂花树不在一条直线上，更靠近家门口一点。我经常看到小曾的女人不是站在桂花树下抬头端详着桂花就是坐在桂花树下与邻居们轻声交谈着，我想闲看花开花落的生活也不过如此吧。

回老家照例先去看表姐，我与表姐坐在门市后面的隔间里讲述彼此的生活，听到外面有脚步声，随即一股桂花香涌了进来。原来是表姐的婆婆擎着一大把桂花：“小爱，给你带把花。”我站了起来：“表婶对媳妇这么好。”表姐婆婆笑道：“小爱喜欢花，她每天守着门市，也没时间出去看花……世忠今年忙没有回来，往年他在家时都是他来弄花。”表姐接过花：“呦，这花真香咧，在哪里折的？”表姐婆婆用手指指外面：“路过小曾家门口，看到桂香在折花，我就问她要了一把说带给我家小爱，桂香还特意挑了好看的让我带给你……你们玩，我回去了。”原来小曾的女人叫桂香。

表姐拿出一个玻璃瓶装了大半瓶水，将桂花插进去后调整着花姿：“小曾可心疼桂香了，门口那棵树就是小曾特意为桂香栽的。”我说：“难怪那棵桂花树比其他桂花树要茂盛。你们在家可能不觉得，我总觉得桂香没变，她还是我以前离开时的模样。”表姐说：“可不是？我也觉得她一直就是那样，一直没有变老似的。”表姐将花瓶捧起凑到鼻子闻：“真香啊。”那天表姐穿了件暗红色的印花棉布长裙，黑发慵懒地垂在肩上，她手里的桂花星星点点掩映在碧绿的桂叶里如月光般皎洁。

吃过晚饭，表姐领我沿着新修的公路散步：“这路才修好还没有通车，我们经常在这里散步。”我借着暮色好奇地打量着四周：“这是哪里？我怎么记不得了？”暮色里公路两旁栽满了树，有些细幼的紫薇树枝顶端已坠着饱满的花序在晚风中轻漾。表姐说：“这里原来是往九店去的路，上海到拉萨的高铁修成通车后，这里与高铁并排修了一条公路。”

我忽然闻到一股花香，就是今天下午刚闻到的桂花香。我问表姐有没有闻到，表姐也说闻到了。我们循着花香走到公路旁的一处民居，看到有人正在从房间内向外搬运着家什。

表姐说公路两旁的民居都拆迁了，门口的人家听到我们说话声回应道：“是啊，要抓紧时间把家具搬走不耽误拆。”我指着门口高大的桂花树问：“这棵树怎么办？”居民放下手中的事情走到桂花树下，原来是位与我们年龄相仿的大哥。他抚摸着树干：“太大了，搬不走，新买的楼房也没办法栽。”他的语气里充满了不舍，我想这么大的桂花树应该栽种了几十年，这大哥应该把这棵树当做自己的家人一样了。

我惋惜道：“可惜了这满树的桂花。”大哥拍拍树干：“也不是没办法么……你们喜欢的话你们折。”我们惊喜道：“可以吗？”大哥挥挥手：“你们想折多少就折多少……这树太高了，你们够不着，我搬个椅子给你们。”

我捧着桂花回母亲家，灯光下只见桂花叶子上落了一层灰，我拿到水池洗，母亲听到动静找来一个瓶子递给我：“肚子饿吗？我给你煮点酒酿汤圆吃？”不忍心拂了母亲的心意，我说：“好，少弄点。”不大功夫母亲就端过来一碗酒酿汤圆：“知道你要回来，提前做了酒酿，你喜欢吃，走的时候再带一点。”我咬开汤圆，只觉一股桂花的香甜弥漫到口腔：“呀，桂花芯的汤圆，哪里来的桂花？”母亲满意地看着我：“你忘了？学校下面的菜园里我种了两棵桂花，那里靠河边干净，每年开花的时候我就在树下铺个被单接花，回来后掏洗干净拿到房顶晒干，然后放在罐里密封，可以一直吃到明年桂花开。”

中学校靠近河边的坡地上被老师们开辟了一块块菜园，代老师与冷老师到他们儿子家养老后就将他们的小菜园赠送给我父母，钳工出生的父亲做事认真仔细，他开垦出来的菜墒整齐划一，菜也比其他老师家的种类多且高产，自己吃不完经常送给旁边的邻居及对面医院里的医生们吃。父亲还在小菜园北边靠近围墙处用竹子搭建了一个简易的凉棚，累了就到凉棚下吃根烟喝喝茶。开春时，父亲又在集贸市场买了两棵桂花树分栽在小菜园的东西侧。

母亲说那两棵是金桂，不但比其他桂花树开的香、开的大，而且颜色也好看。家乡大部分的桂花树都是银桂，肥沃偏酸性的沙质土壤适宜种桂花。

父母到小菜园必从医院穿过，医院里也栽满了桂花树，这些桂花树没有街上行道上的桂花树香，父亲说医院里种的是四季桂，一年四季开花呢。我这才想起经过医院时没有闻到其他医院里特有的消毒水味道，却总是闻到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淡淡桂花香。

回家乡还照例与表姐一起去浉河走走，两个人沿着浉河的沙滩顺着蜿蜒的河水一直走到李家湾才回头，路过街东头的蔬菜村，看到一户人家有桂树高出围墙，桂树顶端都是新叶青的逼人眼睛。

我停下脚步指着桂花树：“这桂花像是在春天似的还在冒新叶。”表姐说这是曾照霞家呢，表姐提的曾照霞我知道，她一家现在在郑州工作生活，大女儿硕士毕业后又考进了一家小学任教，小女儿也在海南读大学。表姐听了后说难怪她家里的桂花这么有生机，原来两个女儿都这么优秀。

我想如果曾照霞此时回到家乡，当她推开空寂的院门看到郁郁葱葱的桂花树时一定心生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