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就喜欢看电影观戏。
看电影是因为时间短就能弄懂故事情节,还能在这浓缩就是精华中感受那些名导的春秋笔法以及那些大腕们一颦一笑举手投足时的欲语还休。
戏则能够近距离地让我们在享受优美唱腔与舞台表演时达到教诲目的。
八十年代初,小镇在原人民剧院的基础上改扩建,一排排水泥砌成的水泥坐蹾儿拆除改建成带靠背的木质翻板椅,并扩大了舞台,以便学校组织文艺汇演,但是小镇人仍习惯将剧院称为电影院。
电影院距离我家不到二百米。电影院大门口有栏杆将进出口分隔开,大门右侧有一个大人需要弯腰、孩子则需要垫起脚尖的购票小窗口,扒着窗口递进去几角或几分钱,一张红色或绿色长约四公分、宽约两公分的电影票扔了出来,薄薄的电影票上印有几排几号,还有靛蓝色印戳加盖的日期,票价最初是五分钱一张。
我父亲也喜欢看电影,遇到有影片上映时,就会在下班路过电影院时买两张票带回家,一家五口吃过晚饭就去看了,一米二以下的儿童免票。
读初中开始上晚自习,下了晚自习回家时看到父母与弟弟不在家,我就会与姐姐不约而同地跑到电影院,电影院在放映结束前的十五分钟就会敞开大门任人随意进出,我们管这种现象叫做蹭白皮子。
还有的电影会在中学校操场免费公映,一般选择在夏天,又以国外交流的电影居多,记得有巴基斯坦的《人世间》、印度的《大篷车》,还有德国与奥地利合拍的《茜茜公主》。
广播通知说有电影要免费上映时,街上忽然热闹起来,时间也仿佛慢了下来。那几天熟人遇到时都会热烈地讨论着电影名字,也提前安排着手里的事情。
放映那天,街上的小伙伴们等不及太阳落山就扛着板凳到操场占位置,附近几个大队的孩子也早早到了,往往他们在最前面用稻草占位置。最前面看电影要仰头,我们才不去呢,我们都是抢占第三排到第七排的最佳位置。天刚上黑影时,操场里已坐满了人,连旁边也站了几层人,后来的人一边热烈地与熟人打着招呼一边挤进提前占好的位置。人们热烘烘急不可耐的催促放映员放映,放映员被催的不耐烦了就没好气的说要等天黑才能放映,大家也知道天有亮光放映的话屏幕会看不清楚,但仍会不停的询问旁边的人什么时候才放映。
渐渐的男孩子们坐不住了,他们不是朝前面的女孩子头发上扔青苍耳就是互相挽着手臂向后面的人身上倒,坐在后面的男孩子们互相交换着眼神等前面的男孩子即将倒下时忽然站起来,于是前面的男孩子或翻躺在地上四脚朝天或叠压到旁边其他人身上,引来一阵喝骂与哄堂大笑声,这些声音却挡不住外面小贩们的吆喝声。这个时候,男孩子们又充当了跑腿的角色,不是挤出人群去帮家人买几支冰棒、几支米花棒,就是买鸡头米,煮熟的鸡头米一毛钱一小碗,这个鸡头米倒可以一直吃到散场。
操场顶端的灯忽然熄灭,躁动的人群开始安静下来,连场外的小贩也停止了吆喝声……等操场的灯再次打开时,人们意犹未尽地站起来搬着板凳讨论剧情,还有的人坐在那里回味着刚才的电影。第二天班级里肯定有男生一边扭动着身体一边唱着"阿巴拉咕,到处流浪,呜呜呜呜"。
后来有些电影明星开始走穴,电影出现青黄不接的现象。大腕们走穴只是到大中城市,像我老家十八线城市也排不上的小镇,当时的电视也没有普及到老百姓家中,只有北方县市的豫剧团偶尔来小镇电影院演出。
小镇电影院有剧团来演出时,在舞台上方拉上几道帷幕即可。
我记忆中在小镇电影院看到的最后一场戏是豫剧《铡美案》。我老家在豫东南的淮河以南,口音是江淮官话,与唱豫剧的中原官话有很大差别,也听不大懂,故我们看戏只是去看个热闹。
照例,看到秦香莲与公主上台时我就站起来看她们的锦衣绣服、珠花玉冠,待包拯与皇后娘娘上场时,我与张勤一边吃着瓜子喝着汽水一边问老包怎么还不下台,尤其是对装腔作势“咿咿呀呀”唱个不停的皇后更是深恶痛绝。我最期待的是这场戏结尾铡陈世美,大院里小群看了第一场演出后回去说陈世美人头真的被铡掉了。
待看到王朝马汉将龙头铡抬到戏台中央,又看到张龙赵虎将五花大绑的陈世美后背上的斩条拔掉拖到龙头铡前时,人群躁动起来,有人站起来翻过椅子向戏台前凑,我们也站起来随着人群往戏台前挤,只听一通催魂鼓响、一串鞭炮在舞台上炸起、一阵烟雾腾空而起,隔着人墙我隐隐约约的看到一团黑影掉在戏台上,听到有人大喊“人头落下来了!”,随即两侧酒红色丝绒帷幕迅速合拢,又听到有人高声吼叫“铡的好!”
我在平桥读高中后,遇到周末不回家时就与同学一起去电影院看电影。
平桥有大小两座剧院,小剧院逢有活动时充作礼堂使用,无事时则放电影,票价比大剧院贵一毛钱的原因是环境好,而且座椅是酒红丝绒沙发垫。
母亲在小剧院上班的周佳佳到班上说正在上映《眼镜里的海》,并且说这电影就是电视剧《十六岁的花季》浓缩版。我们十几个同学相约着中午不吃饭一起去看电影,那天下午第一节课是经济常识,当时的经济常识归纳到政治课,任课老师刚从河南师范大学毕业。他看到我们接二连三出现在教室门口喊“报告”时,遂放下粉笔微笑了:“再等等,看还有多少人迟到……下次有好电影记得也喊我一声。”
在广东东莞也经常去影剧院看电影,九十年代南下东莞的务工人员众多,大街小巷应势而生林立着各种美其名曰的影剧院。
说是影剧院,实际上是本地人把自家楼房的各层房间打通建成一个个小型影院的模样,然后再找些盗版的录像带投影到大屏幕上,门口的木板上写着几时上映什么片子,下班后无处可去的青年男女们根据自己的作息来选择电影。当时看电影不用买票,只有一个四季都穿着包浆拖鞋的男子守在门口收钱,收了钱直接进去,中途出来再返场时还须再掏钱。
那些以量取胜的香港电影至今没有给我留下任何印象,在那个整整一面墙的大银幕前,我坐在第一排的落地沙发上倒学会了不少周华健的歌,因为电影放映前会放一些流行歌星的MV。
到射阳因生活琐事近十年没去电影院,路过人民剧场时偶尔会抬头看看今天上映的什么电影,然后又好像什么也没有看见似的匆匆而过。
前几年随着生活节奏的放缓,也随着电影市场化的运行,更由于射阳几个大型室内广场的建成,个性化、多功能的播放室越来越齐全,看电影越来越方便的同时也有了更多的自主选择权。我也学青年人在猫眼里抢一些首映式的电影票去享受视觉上的饕餮盛宴,还会在网上以提前预约观影的方式来合理安排自己的时间。
这几年随着射阳主城的东向发展,我更少去城西老街了。前几天路过原合德镇人民剧场时才发现这里已经大变样,原来高高台阶上的二层楼房被一栋新中式建筑楼房代替,临街的一面灰砖墙上悬挂着一幅戏剧元素巨画,红色的海涛纹与回字纹中间是一个蓝色大花脸,旁边竖写着鎏金大字“淮剧文化剧场”。
我不觉停下脚步,穿过门厅进入剧场,只见在雕花隔栏的中国传统元素戏楼里正在演出“淮”约周三的节目,今天正逢周三。
在颇具古韵的红木桌前,有很多老射阳人悠闲的一边喝着茶,一边随着舞台上青衣的板腔或摇头悲叹或会心一笑。
当然,还有青年夫妻带着孩子也来零距离感受淮剧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