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热后,人愈发懒了。什么都不想的时候仿佛又想陷入某种清凉的情绪中,想起了芸娘把茶叶放进荷花时的刹那静好。
射阳港也有荷塘,有次老吴路过一片荷塘,拍了段视频发给我,并告诉我位置后又贴心地说有点远,要开车去才好。我没有去看,把那处有片荷塘的地方放在心里,就足够了。
放在心里的还有一片荷塘。我老家把荷叫做莲,我却固执地叫做荷,大概是受了李义山"留得残荷听雨声"的影响。那片荷塘在河南边往窑上去的路边,是我无意间遇到的。
那时曾兆梅家门口的池塘边长了棵皂角树,我借口去摘皂角总是就有意无意地徘徊在她家东边的一条土路上,仿佛在等一个人似的。如果发现她母亲坐在门口,我不好意思停留则继续朝南走,装做要去窑上看花盆的样子。
那天将雨未雨,山脚处尤为阴暗,就在那路上,我忽然闯进一阵香味中,那是一种非常恣意的清香。我循着香味走去,眼前忽然亮了起来,山脚下一大片荷叶长的纵横开阖,甚至蔓延到旁边的稻田里,千姿百态的白荷花婷婷玉立在绿波之上,风起时,花与叶遥相呼应,仿佛在诉说着一场不为外人道的相思。
我把鞋子脱了下到荷塘里去摘荷花,又软又稀的塘泥瞬间漫进脚丫,痒痒的滑润温存却又有着一股神秘的吸力。
我逃离荷塘,站在塘埂上看着近在咫尺的白荷花,近的冷清。
去年回老家,父母领着我们姐弟仨去中心村看望舅舅。舅妈张罗了一大堆吃的,我与姐姐只对煮熟的莲子感兴趣,也许慢慢剥离莲子中间的莲心可以打破近三十年再聚时的疏离感与陌生感。
我们问舅妈哪来这么多莲子,舅妈说在东边大堰里摘的,舅妈还说夏天大堰开了很多红莲花。
小时候我经常听说大堰,小舅也经常在大堰里割鸡头米带给我们吃。但我从未去过大堰。许久以来我一直想小舅口中大堰的堰是哪个字,因为老家人将堰字读平声,我一直以为是大“淹”,后来认字多了,又想起中心村旁边的五七干校,五七干校的下放干部用双手与肩膀挑出一灌渠,把水引进低洼地成湖,并在湖里种下了莲藕与鸡头米,舅舅村上的人就把那湖称做大堰。
我与姐姐相视一笑,提出要去看看儿时经常听说的大堰,舅妈说最近旱的厉害,大堰没水了。
说话间,听到门外有机器轰鸣声,我们出去看见一台挖掘机停在门口。
二舅指着大舅家门口剩下的门楼说那是危房,村里限期要把门楼拆了,大舅去世后,大舅妈也被表哥们接到市内居住,现在老宅只留下这个门楼了。
随着闷噗噗砖墙扑地的声音,一股灰尘扬起,我爸叹道:老夏家的标志没了。
我知道我爸对于那门楼的感情,我爸每年陪我妈回娘家时,经五七干校转过铁匠湾,隔着几里地远远的就能看到一棵百年柏树,柏树下就是老夏家门楼,娘家路走了多少年,那门楼就看了多少年。
在直播间上看到老家有卖鲜荷花的,而且地址就是舅舅那个地方。
隔着屏幕,我远远地想象着老家大堰里红莲花开时的盛况,远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