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生活在农村,可以时常观鸟。麻雀喜欢寄居在房檐之下,可谓是农家的常客。燕子呢,冬去春回,受不得寒凉之苦,可谓是农家的娇客。喜鹊盈门是吉兆,对于农家人来说,它们可以说是贵客。老鹰好抓小鸡,称它们为盗客应该是适当的。
不管什么鸟,无论它们是应约而来的宾客,还是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好歹都是客,都是农家的伙伴与朋友。
在这些朋友中,我最喜欢的是白鹭,称它是乡野里的逍遥客。它也许没有白天鹅的高贵,没有农家鹅儿的朴实,但是它们身上的那股不走进村庄、散漫于田野的劲儿,天马行空的样子,都是我非常喜欢的。
冬天除外,只要你有空行走在乡间的田埂上或溪水边,散漫看过去,就可以很容易寻觅到白鹭的身影。
它们三三两两的闲散在这个水田里、那个浅水中,一只只茕茕独立、我行我素,专注地寻食、捕食的神态十分可爱;白鹭别称舂锄,就得益于它觅食的动作犹如农夫锄草的样子。
向晚时节,夕烟迷离,远处岭峦逶迤,近处水田参差。放牛于田埂之上,坐于牛身一侧,面对着水田,无声地看着行走在水田一侧或中央的白鹭,你有时候会不自觉地陷于恍惚迷顿的痴望之中。
远远看去它们:打盹的,长长的脖子缩成S形,显得孤单寂寞;觅食的,悠悠地自顾自的在那深一脚浅一脚的东张西望。得成的,你能看见它向前紧走两步,即刻伸直脖子于水下,然后昂起头来,一口一口地在吞咽着什么。
且看这东边的这只,它抬起头来,睥睨四顾,似乎在寻找什么,似乎又只是那么淡淡的一瞥。孤高的站姿,流露几许傲慢的神气。西边的那位,它飞起后,于半空大幅度侧飞、回旋,绕了几圈,姿态犹如高台跳水,双翅舒展,两脚缓缓而又坚决地回落了水田的另一处,继续觅食。南边的那个,它突然无征兆的就展翅飞离,拽着你的目光向远方飞去,飞向天际,一去不复返。
夕阳西下,余晖涂抹了云天、岭坡与田地,时而有三三两两鸟雀飞过天空,飞向村落;白鹭们虽然没有彼此吆喝,却又像是早串通好了似地,一个个不约而同地腾飞凌空、扑扇着翅膀、先后向着太阳落下的方向舒展飞去,那伸展的飞行姿态、那潇洒远去的背影真是炫目极了。
目送白鹭身影消失在云际间,有时候也会对它们的去向生发无端之遐思,然而黄口小儿,见识鄙陋,不知有汉,无论魏晋,只能不了了之。
读书识字后,见《诗经》之《陈风.宛丘》有句云,“无冬无夏,值其鹭羽。”,才知鹭鸟与人相伴,算来文字可见的记载已经几千年了。看来不仅仅是自己喜欢白鹭,古人早就关注到它了。
《汉书.艺文志》之《尔雅.释鸟》第十七记述,鹭,舂锄。说明人们对鹭有了形象化认识。又三国《毛诗.陆疏广要》释鸟篇:鹭,水鸟也。好而洁白,故汶阳谓之白鸟。齐鲁之间谓之舂锄。辽东、乐浪、吴扬人,皆谓之白鹭。可见白鹭活动范围之广。
传为唐宋年间的《禽经》有句谓:鹇鹭之洁及寀寮雍雍,鸿仪鹭序。表明人们对鹭的习性有了发现。
明《本草纲目》禽部鹭肉【气味】咸,平,无毒。标明人们对白鹭的了解由表入里了。清《古今图书汇编》的《省直志书》绍兴府篇,鹭色雪白,顶上有丝长尺馀,山阴濒水人家多畜之。可见白鹭与人的关系越来越近。
白鹭除了入驻上文提及的《诗经》外,更多的还是见诸于唐宋以来的诗歌里,这其中不乏许多名人大家。
最脍炙人口的也许算是杜甫的《绝句》: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
青天之上,一行白鹭振翮其中,飘然而去,形态有序,姿态飘逸,不可谓不美。句中的白鹭成了诗人的画笔,画出春天的简约高远优雅之美。
李白《赋得白鹭送宋少府入三峡》可以称得上清新别致。诗云:白鹭拳一足,明月秋水寒。人惊远飞去,直向使君滩。
皎皎明月之夜,独立的白鹭追随使君向三峡而去。诗里的白鹭成了邮差,它传递了诗人对故乡的秋思,秋天凉了,家里的一切都还好吗?
杜牧的《鹭鸶》也可谓别具一格。诗曰:雪衣雪发青玉觜,群捕鱼儿溪影中。惊飞远映碧山去,一树梨花落晚风。
一群雪衣公子于溪水淙淙之中得获战利品,夕阳西下翩然而去的身影,犹如片片梨花在晚风中飞扬。这里的白鹭化身为舞者,为诗人跳一曲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
陆游《赠鹭》更是深情款款:雪衣飞去莫匆匆,小住滩前伴钓篷。禹庙兰亭三十里,相逢多在暮烟中。
到底还是陆游多情,他不想白鹭这个雪衣仙友和自己相逢只是在暮烟之中,时间短暂又匆匆离开,而是留下来和自己作伴、成为自己的好基友。
名人诗家吟诵白鹭的诗作是好,令人仰慕。相比之下,还是这首《白鹭鸶》:白鹭下秋水,孤飞如坠霜。心闲且未去,独立沙洲傍。,让我觉得更有意味。
虽然它是一首无名诗,但是它更简单、更纯粹,是对秋日之下白鹭境况的白描。美是比较出来的。白描有它自己独到的美好。
春天来了,燕子又归来了。故乡的田野里,白鹭也归来了吗?它是在那蒹葭丛中种韶华,还是满身烟雨看野畴,还是暮天飞雪影夕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