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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华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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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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饥肠辘辘百味香

现今的人,无论城市的还是农村的,每天要为吃啥发愁,不知道每天吃什么好,感觉吃什么都没什么好胃口,都不香。

过去乡下农户人家每天吃饭也发愁。愁的是,吃不到东西,填不饱肚子。每年青黄不接的季节,陈粮快要吃完了,新粮还没收,就更愁。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哈。

我的老家位于安徽省全椒县西北丘陵地带,那里的粮食作物主要是水稻和小麦,山芋次之,玉米等种植的就更少。

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之前,我国水稻的亩产量一直是很低很低的。加上当时集体生产,每年收获的粮食,首先就是上交,剩下的才是集体分配。劳动力少人口多的农户人家,想吃饱肚子多少有点困难。

每年,麦子还没成熟、早稻插秧的时候,是我们那里的农忙季节,也是人们肚子难熬的日子。一方面去年的陈粮吃到春天所剩不多了,一方面劳动强度大,人体消耗量增大,饭量随之也大,不缺粮的人家不多。

我家那时候七口人,在队上只有父母是能挣工分的劳动力。我们五个孩子呢?都是吃饭长身体的粮袋子。因而粮食够吃的年份,在农村实行包产到户之前,记忆里是没有过的。

为了让家庭不至于断炊,农户人家也没有多少开源节流的好办法。无非这样:一是瓜菜代,以瓜菜当饭充饥。二是减少每顿饭的饭量和顿数。我家自然也不例外。

瓜菜代的办法有几种,吃野菜团子是一种办法。不过菜园里或者野地里,那种有了长茎的、开花了的野菜是千万不能要的。因为它们太老了,即使你挖它回来,最后也得扔掉。这种咬不动、难以消化的野菜,扔给猪吃,猪都不屑一顾。

选择那些不太老的野菜挖回来,洗净了切碎了,加上一些面粉,揉成团子,蒸熟了吃,能对付一顿是一顿。只是这野菜团子吃多了,不消说其难以下咽,就是拉屎也都困难。

那时候的人肚子里本身就没有多少油水,再天天吃着干巴巴的野菜团子,时间长了,谁也吃不消。不像现在人,无论城市农村、无论男女老幼,大都膘肥体壮,吃野菜团子反倒成了一种健康与时尚的饮食方式。

除了野菜团子外,春季里,我家也还时常吃莴笋叶子饭。莴笋是个有意思的蔬菜。只要从它的根部开始薅叶子,叶子不要薅光了,没过几天,又会长出新的菜叶来。

将莴笋叶子洗净切成小碎块,挤去汁水,和大米一道下锅煮熟了,即可食用。如果事先不滗掉那汁水,煮出来的饭还是比较酸涩的。天天吃这种说不上是甜是酸的饭,吃到最后,我都不想咀嚼它了。吃饭成了吞饭。有时候为了改一下这饭的口味,我只能在饭里多加一点自家的辣椒酱,才能囫囵吞枣地吃下饭。

说到减少每日的饭量也是艰难。每次淘米做饭前,母亲都会交待我们,将那淘米碗抖一抖,或者用手沿碗口抹平淘米碗。有时候怕超标了,保险起见,我们就再从淘米篮子里,抓回几把米,放到米缸里去,心里才觉放心一点点。

逢着下雨或者下雪的天气,基本上都是两顿饭。有时候是一顿干饭,一顿稀饭;有时候早晚两顿都是稀饭。稀饭吃多了的结果是可想而知的,肚子不经饿,在那咕咕叫,也是遭罪。另一个直接的结果,就是尿多。没睡着之前,走马灯似地要小解。睡着了以后,自然就是尿床了。

遇到这样的事情母亲有多少气,我们身体就有多么疼。母亲有多么急,我们就有多少坦然。有时候母亲郁闷到极点,一边打我们,一边会骂我们身体是不是有么毛病。

只是“打归打,骂归骂”,事情过后,她还是一如既往地疼爱我们。也许母亲心里清楚,每天顿顿喝那种“一吹九条浪,一吸九条沟”的稀饭,哪个孩子能独善其身呢?

夏季里,小麦收上来以后,家里的粮荒得到了极大改善。这时候原先早晚的稀饭,变成了早晚喝面糊汤了,有时候还能吃上面疙瘩或者南瓜面条,这也算是一种享受了。偶尔如果能吃上煎鱼炕馒头,那更是享受中的享受了。

和稀饭一样,面糊汤也简单好做。只是和稀饭比较,我觉得面糊汤是个好东西。不是这个面糊汤比稀饭营养价值高多少,而是它能百搭。

单纯的面糊汤,放一点的盐进去,汤味道立马就好了许多。面糊汤里,无论放上新鲜白菜或者剩菜,那么一搅和,看上去菜糊都那么好看,让人有食欲;如果汤里再放上一点猪油,那也可以算得上美食了。

面疙瘩比面糊也不难做多少,只是个人觉得面疙瘩做出来,比面糊汤好看许多。将面粉放入面盆,倒入适量的水,搅成浓稠适宜的面糊,用筷子将面糊削成面块,放入沸水里。不要多久,一个个面块就像小饺子似地浮了出来。

如果在搅面之前,磕一两个鸡蛋放进面里,那样做出来的面疙瘩就更加软滑可口了。不过这样的面疙瘩,一般情况下,家里的饭桌上是很难见到的,除非是家里来了客人。

夏季里吃面条也是一种乐事。

家里的小饭桌,擦净了后,撒上干面粉,放上和好的面团,用擀面杖将面团擀成圆薄面皮,再撒上干面粉与其之上,再使劲地揉。如是几次,再将面皮叠层成条状,上刀均匀切块,抖撒开每个面块,面条就做成了。

将下锅煮熟的面条捞上来,盛到碗里,就可以甩开膀子,愉快的开吃了。有时候,我们兄弟几个喜欢在碗里加一点酱油或者辣椒酱搅拌搅拌,看着变了色的面条,有着变魔术的快意。

有时候吃面条也成了才艺比赛,我们兄弟几个较着劲,用筷子将面团从碗里高高挑起来,再送入嘴里,或将筷子伸进碗里,不断转着筷子,让面条转绕在筷子上后,再面条与筷子一同送进嘴里,看谁的做法难度更大,也算是吃出花样来了。

南瓜洗净切块放锅里炒一下去生,再添水下入面条,就是南瓜面条了。吃这样的面条,你根本不需要什么菜了。这种瓜代饭食物比起前面的野菜团子之流,一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

热面条好吃,冷面条也不错。大热天,从外面干完活回到家里,吃上一碗冷面条,既能解饥又能解渴。记忆里,我曾有从外面干活回家后,一口气连吃五碗冷面条的记录。后来进了城里,才知道冷面一说;也才知道冷面里还可以加上豆芽啊、黄瓜丝啊、花生米啊等等那么多拌料。

馒头在我们那称作老卷。夏天农家的晚饭,如果是稀饭配老卷,那也是不错的生活。如果佐餐的菜是咸鸭蛋,那更惹人眼馋。我家那时候夏天的晚饭,有时候更高级一点是煎鱼炕老卷。

不管是鲫鱼还是鲤鱼、家鱼、鲢鱼,等等,红烧好了,味道都是鲜美的。围着铁锅里这些煎好的美食,贴上一圈老卷,盖锅后添柴续火,在一边闻着锅里溢散出来的香气,你都会忍不住流哈喇子。

直接将铁锅上桌,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剔鱼刺、吃鱼肉、喝鱼汤、啃老卷,有说有笑,大快朵颐之状,犹如在参加饕餮盛宴似地。

至于油炸馓子之类的面食,现在看起来很普通,在当时却是属于产妇坐月子的营养品,是个稀罕物,不是一般人可以随便染指的食物,不说也罢。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水稻、玉米、花生、山芋一个个粮食作物相继成熟了。一年当中大家可以轻松吃饱肚子的季节来临了。如同暴发户一样,突然有了这么多吃食,农家人自然要比以前大手大脚一点。即使是冬天乃至过年时的铺张也不能和它相提并论。

水稻成熟了,家里也有足够多的大米可以填饱肚子了。早晨的稀饭,你也可以任性地煮得稠稠的,稠到可以立住插入的筷子都没事。中午的米饭呢?也可以留有锅巴了。

锅巴是个好东西,它不仅可以干嚼,也可以用开水泡着吃。碗底放一点盐、一点猪油和味精,喜欢放酱油的也可以放一点酱油,再放入锅巴,用沸水泡软后,那滋味对于饥饿的人来说,真是不要不要的。

晚饭呢?自然也可以大方地吃炒饭了。香喷喷猪油炒饭,佐以一碟切片的咸鸭蛋,一碟切成小碎块的浇上麻油的菜瓜干或者萝卜干,再来一碟辣椒酱,那就豪华气派了。

会做糍粑的人家,将普通大米或者糯米煮熟了,揉以细碎的小葱,按压成块,入锅油炸,更是美味一个。玉米,我们那称它为苞芦。它既可以大面积种植,也可以见缝插针的点种在田头地沟、菜园藩篱下。成熟的玉米杆子犹如甘蔗,也是孩子们的喜欢对象,更不消说那玉米穗了。

那种不太老的玉米穗煮熟了吃,既可作零食也可当正餐。北方空气干冷,可以将玉米穗晒在户外屋檐下、窗台旁,透着浓浓的丰收的意味。江淮地区空气湿度大,只能将收获的玉米穗搓粒晒干或者磨成玉米面贮藏。

玉米面做粑粑,乍吃还可以,但是这玩意硬,吃多了还是不舒服。玉米面做成玉米糊糊倒是还可以的,它和小麦面做成的面糊差别不是很大。

花生对于农家人来说,也是好东西。男女老少,任何时候你口袋里都可以装一把生、熟花生,用它当做零食吃。零食吃多了,自然主粮就可以省下了。

花生也是经济农作物。它是农家人重要的经济收入来源之一。除了水稻、小麦以外,粮食作物里可以换钱的就是它了。可见它的地位还是很高的。

说到这里,想起个趣事。花生也是老鼠喜欢啃噬的对象。为了对付这烂嘴的家伙,母亲将花生种子装在空化肥袋子里,吊在房梁下。让老鼠无计可施。

就这样,母亲还是不放心,她时常还是要看看那吊在房梁下的花生袋子。没多久,还真让母亲发现了端倪,那化肥袋子底部还真有个小洞。

这烂嘴的家伙!袋子底下你都有本事咬个洞,那袋子上面还得了?!母亲着急了,喊来我们帮忙,将花生种袋子从房梁上放下来一看究竟。结果袋子上面完好无损。母亲好生奇怪。鉴于只是袋子底部有个小洞,还能接受这个损失。她又指挥我们将花生袋子重新吊在房梁下。

母亲哪里知道梁上君子好防,她的几个孩子不好防啊。原来那洞是我们用剪刀戳破的,这样饿了的时候,可以站着板凳上去,抠几个花生下来填肚子。

山芋也是农家人青睐的好东西。农家人不仅把山芋当猪的粮食,也把它当作自己的口粮。冬季里,烀山芋或者煮山芋稀饭,基本上就是一般农家人早晚标准餐。

烀山芋吃多了,反胃,不经饿,屁还多。那时节老少互相见面,经常还没开口,首先是屁声一片。遇到促狭的拿老实人逗闷子:你踩到田鸡了。老实人一愣神还没回过味的功夫,一边的其他人已经是笑声一片。

为了换个口味,也可以将新鲜的山芋洗净、削皮,切成片,用油煎熟了吃。不过这个吃法费菜油。菜油即是钱。缺钱人家自然只能偶尔为之。

山芋冬季里容易被冻坏了。为了保存好自己的粮食,农家人会将山芋切成片,放在自家房屋上或者空地上晒干后贮藏起来。春荒时候,用山芋干煮稀饭,可以节省大米,也是农家人惯使的法子。

还有,用糖精泡后的山芋干,再上油炸,看起来焦黄焦黄的,吃起来脆甜脆甜的,也是不错的小零食。另外呢,就是山芋干也可以酿酒哦。价钱不高的山芋干酒,是那时候普通农家人逢年过节、红白喜事必备的酒品。

七十年代中后期,随着杂交水稻课题研究与试种、普及的开展,水稻产量逐年提高,家乡人才解决了温饱问题。时至今日,更是不知饥饿是啥滋味了。

抚今追昔,饥饿的年代一去不复返了。现在人对粮食没以前那么珍惜了,一日三餐也不知道吃什么好了。虽然前后时代都是一样为吃啥发愁,但愁的内容却是有天壤之别。

想起过往的艰困生活,看看当下的城乡生活,想想那个“珍珠翡翠白玉汤”故事,不免感慨,这正应了那句古话:饥好吃。但真那样,又未必了。任何时候都要珍惜粮食才是正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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