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淋湿的记忆

这几天连日阴雨，总不停歇，令我烦恼。想想以前，可不是这样。

小时候，遇到雨天，我就很开心。不用出门放鹅放鸭了，也不用打猪草了，呆在家里，好爽好爽。蹲在门前闲看，雨点一个个从天而降，前仆后继，像冲锋的战士，恻隐之心顿生：自己从院墙上跳下来，脚都会痛，这些雨点从天上跳下来，倒在地上，不疼吗？它们会不会摔伤摔死呀？定睛细看，眼见雨点成水满地奔跑着，才觉得自己想多了。转而再看，雨线似断还连，似连还断，飘飘摇摇，荡秋千似的，又觉得真好玩。神思曼舞，天上的雨点这么多，哪来的啊？怎么就下不完呢？

再大一点，遇到酥雨刚来，我就“呼呼”地起劲了。高举双手，张开嘴，仰面朝天地站定立着，好让雨点往嘴里钻。雨点不肯，我就以嘴为碗，但求雨神赏饭。又或，独自在雨中来回跑着，和雨点比试着谁的速度更快。衣服没怎么湿，我就很得意，以为自己了不起，有绝世神功，可以在雨缝中钻来钻去。玩嗨了，我就作飞机状、燕子状，扇着翅膀，飞啊飞啊。直到雨点大了密了，头发、脸和衣服都快湿了，我才猛然惊觉自己不是雨点的对手，三步并作两步，一口气跑到家门口，站下来，回望着雨点，露出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微笑。

上学了，遇到雨天，我就不想上学。百般理由躲不掉，打着雨伞去学校，身心都湿漉漉的。直到休学在家，雨天也得牵着小牛在田野之上晃荡，我才明白雨天上学也是一种幸福。放牛遇雨，雷电交加，小牛吓疯了，挣脱了牛绳，没命地狂奔。这当下，在小牛眼里没了田埂与庄稼地之分，脚下都是路。添乱的风，拉着雨伞满地跑着。面对此情此景，我又急又哭，边哭边追。脚底板疼得钻心，也不敢停歇下来。兹体事大，也不能比追上牛重要。老话说，事不过三。小牛雨中疯跑了的次数多了，我心也慢慢地大了。去它的，爱跑就跑！小牛也是贱脾气，我不追它了，它自己跑够了，也就停了下来，找个地方有一下没一下啃着草，犹如给我给它一个台阶，单等着和解走来。

长大了，我对雨的情感体验也发生了变化，没了儿时让雨洗礼了好长个子的心思。遇了雨，犹如见惯世面的老牛，被淋了落汤鸡，就权当是洗澡了，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如今年老体衰，偶尔聊发少年狂，走在路上，任雨淋着，怎么找，也找不回之前雨中即景的快乐了，得到的只有着凉感冒。一次次败下阵来后，我只能放弃和雨较劲了。

“雨里鸡鸣一两家，竹溪村路板桥斜”，与小伙伴一起顶着麻袋在田野上飞奔的场景，何时再有呢？

细雨霏霏。下在身上的是雨，下在窗前的是诗。下在当下的是雨，下在记忆里的是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