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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华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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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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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月亮

冬日午后的阳台,我坐在凳上用铁铲翻弄铝盆里的谷壳灰,准备用它来做花肥,招来爱人的嫌恶。我心想,玩这黑糊糊的家伙算什么啊?你没见过我小时候玩牛屎粑粑,并且是由母亲带着玩呢。

那时,村里我家最穷,家中除了人多,别的啥都缺。母亲为此啥都算计着过,连柴草也不例外。

入冬后,乘着大晴天,母亲将收集的牛屎摊在屋山头地下,洒点水,指挥姐姐、弟弟和我穿上高帮雨靴轮流在上面不停地踩踏,母亲在一边用铁锹翻拌着。

等均匀黏稠后,母亲揉面似地将牛屎盘成一个团儿,再扣在土墙上,一边拍,一边捺,使其成为一个又圆又大的黑饼。

看着母亲玩得不亦乐乎,姐姐、弟弟和我大呼小叫地也要参与。正忙着的母亲,没多想就恩准了。于是乎,姐姐、弟弟和我立马卷起袖子。

真要下手,弟弟和我又面面相觑。看到姐姐蹲在那团着牛屎,弟弟和我相互一笑,毅然将手插进了屎堆中。

冬天里,牛吃的是干稻草,其屎味儿没夏天的大。捧着手中的牛屎,看看母亲、姐姐、弟弟个个坦然的样子,我心放松了下来。姐姐心灵手巧,她一学就会,所贴的牛屎粑粑大小均匀,和母亲做得差不多好看。弟弟和我就差远了,所贴的牛屎粑粑大小不一不说,还当逃兵,总是从墙上往地下溜。

央求姐姐给我做示范,她一高兴,劲大了,牛屎团儿炸飞了,屎沫子溅我一脸。我隐忍着再做再试,成功了。我赶紧跑向弟弟,自告奋勇地要求指导他,也炸他一脸。吃了亏的弟弟,转身要给我演示他的技术,我立马按住他的手,我俩扭作一团。

打打闹闹中,牛屎团子都上了墙,母亲挨个点评。为避讳偶尔吃的白面粑粑,姐姐、弟弟和我开始给牛屎粑粑重新起个名字。姐姐一说“黑太阳”,弟弟立马抢着讲“黑月亮”,慢了一拍的我,为了扳回面子,连说两个:“黑向日葵、黑色奖章。”

风吹日晒,牛屎粑粑慢慢变干了。每每看着列队墙上的它们,我就得意,认为自己起的名字最贴切!可不是嘛,墙上的它们,多像成排的向日葵望着太阳啊,多像英雄身上挂满奖章啊。

不过,每当烧饭时,我又觉得姐姐的“黑太阳”之名,实在形象。被麦秆等点燃的牛屎粑粑,火越烧越旺,就像一轮轮火红的小太阳。

隆冬里,手提铜炉里放点稻糠,再夹一些牛屎粑粑余火放上面,盖紧盖子。焐焐手,烘烘脚,暖暖被窝,再好不过。逢了雨天,湿袜子、鞋子见到装有牛屎粑粑的铜炉,如同见到太阳,团团抱住,不舍得撒手。半夜饿了,揭开铜炉盖子,取出早早放进去的山芋,忍着烫剥掉皮,吃下黑炭般的芋肉,有太阳般的温暖直入心坎。

牛屎粑粑煮出来的稀粥,又黏又稠,吃起来特别的柔和。农村流传一个笑话,大意是,有位刚下乡的知青到隔壁串门,邻居请喝稀饭。知青问稀饭咋这样好吃?主人说牛屎粑粑煮的。知青闻言,吓得差点把嘴中稀饭吐了出来。抵不住稀饭实在好吃,临了,知青要了块牛屎粑粑带回家,煮粥时就掰了点放进锅里。

一年年,牛屎粑粑点燃了少时的冬春夏秋。如今,我家和乡亲早搬到了镇上居住,做饭用上了液化气,告别了柴草,牛屎粑粑也淡出了大家的视线。

回望过去,冬日里的牛屎粑粑,如弟弟所言,成了一轮轮黑月亮,缭绕了我的思绪,照亮了我的梦乡,梦中有妈妈温暖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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