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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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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6/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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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桂


熊浩

窗外的桂花开了,色的花簇,都藏在浓绿的叶里,绽放着甜蜜的香气。香气极是芬芳,蜜蜂却多,估摸是这纯粹的浓香熏的蜂也不敢来,怕采了花蜜,醺醺如酒,醉卧了花心,应了那句拚酩酊花深处的词。

深秋的凉冷天气已经不适应蜜蜂了,它们更适合在春日暖阳里,嘤嗡地翻飞在缤纷的花海中,采着蜜、授着粉,点缀进每个年头的炫丽春华。

桂花有极多种,名字多是诗意盎然,譬如:淡妆、天香、白碧、醉云、笑靥,等等等等,窗外的这株,也不知是什么名,每年冬天,落一些叶,再在春雨的滋润中新长一些,在酷暑中,它也蔫了叶子,让人看着没了精神,在秋的日子里,一夜间,忽然就香了满院,迷了我这酣睡的人。

今天回家,见有人拼了命的摇枝撼树,用床单花布铺在树下采集。树上桂花如尘,飘然落下,让人看着心疼,大煞风景。

这样子采桂花,胜似杀鸡取卵。记忆中舅婆(父亲的舅妈)不是这样采的,桂花极碎小,手采不易,舅婆却坚决不去偷懒摇树,她说树也是有灵性的东西,这摇下来的花都萎了,香气也败了,采了也无用,而且还伤了树,树也长得不精神。须用手摸着,顺着桂花的萼枝,手指能感觉到小小的花还在汲取着树的养分,你掐着采下来,能感觉到它的不舍,如果花是人的话,说不定还会流泪。这样子的桂花采下来,还残留着蓬勃的生气,才能香到骨子里,持久而浓烈。

每到深秋,舅婆总是去她小院中,采撷最嫩的桂花,回来细细晾了,留做秘方材料,我在她身后,周身都让郁馥的香气包裹着,虽是男孩,却也飘飘然,有了百花仙一般的妖娆香艳之感。偶在摸索花骨朵的时候,蜂蛰了她的手,我在后面懵懵地看了,不知该怎么办,感觉到那痛,也在自己手上,不由自主的,眼泪就掉了下来,舅婆慌忙停了手,在我脸庞上摩挲着擦着,手指上的桂花香味扑鼻而来,封存了我的眼泪,也将桂香永久地烙进了我的脑海。

所幸桂树里飞舞的都是些个头小的蜜蜂,蜂针的毒性也不甚强,蜇人之后尾刺就扯出了内脏,这个蜂就也活不长久了。看着挣扎垂死的蜂,让人痛了之后,心里也可怜得很。

舅婆用嘴吸吮出蜂刺,用手揪掉,继续悠悠地采。

后来有一次,听同学妈妈说,如若被蜂蜇了,用蜂蜜点了红肿处,便不疼了。心中欢喜,忙跑去给舅婆说了,舅婆连说“真的呀?真的呀?”欣喜而笑的样子,好久未曾消逝。有一次,她被蜂蜇了,点了蜂蜜,便说还真的不痛了。

我总是以为这个偏方管用,有次我被蛰了后,点了蜂蜜却剧痛依旧,心中才恍然大悟,可惜时光已逝,伊人不在,心头怵然一酸。更回想起,在深秋的月夜,舅婆抱我入怀,给我指着月亮,说着上面的桂树、吴刚、嫦娥,身畔秋风袅袅秋虫鸣,记忆如画,满园桂香便似墨香。

舅爷厨艺高超,他做的夹沙糕是我最美好的回忆味道,温润凉滑的糯米包裹着香甜红豆沙,在芝麻粉和蜂蜜的催发下的那种美妙回味,至今还犹存齿舌。

其实,我一直不知道,里面浸润着的,还有桂花的香气。每次舅爷磨糯米粉的时候,里面总是掺进去舅婆晾好的桂花,在物质匮乏的那个年代,留在舌尖上不忍吞下的,除了美味之外,仿佛还有长辈心中自然而就的那种挂怀和依恋吧。

幼时,每到春节的时候,跟随爸妈去拜年,舅婆会在满桌菜肴中放上一大壶桂花酒,酒里满是桂花绽放,芬香四溢,醇如亲情,我一个小孩子家是喝不得酒的,守着家里的吃饭规矩,不敢妄想。待到能喝酒的年龄时,舅婆年事却已高,病痛缠身,每年那一株桂花开了又谢,却无法采摘,空留满园桂香弥漫,最终任由它凋落成泥。直到最后她离世,这芬芳的桂花酒,我终无缘尝过一滴,心中每每想及,抱憾戚戚。

心中想起的,便是这凡人琐事,正如记忆中那在叶中藏着的点点桂花一般,采摘下来,便存着。再打开时,虽然枯萎不成形状,但脑海中留存着的采撷身影,和指尖萦绕的香气,依旧还在。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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