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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6/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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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北街旧事

大北街旧事

早上,推窗

风无声,缺了蝉鸣。

盛夏终于去了。

秋天已经来了。

 “知了一叫,懒媳妇吓一跳!”。想起小学暑假,屋前屋后蝉烦吵地振着翅膀,渲染着燥热的时候,父亲总是要说这么一句。第一次听说,莫名其妙,父亲解释说,知了一叫,媳妇们都要开始忙活,采买着花布棉花一摊子事物,准备为家人做冬衣棉袄。我那时还是孩童,哪里想得起冬日棉袄的温暖,躺在铺于地上的凉席上,腾挪翻滚,巴不得身体全部吸收着冰凉的地气,那可是最美的享受。

除了一件事情我是真心喜欢外,其余的,我就是拼着受骂也不愿动弹,不愿意离开家。

这件差事就是当运输员,从家里给大舅家送东西。

计划经济的时代里,母亲从事的粮油工作,跟大舅和舅妈的老师工作比起来,多多少少给生活能带来一点便利,父亲在外工作,余下的各类口粮和生活品,由我从家里步行到大北街,给他们送去,而我每每也在大人们的赞赏声中沉迷,感觉自己绝顶厉害,做着天下最有用的事情。

那时候民心淳朴,大人们心中坦然,任由我一个六七岁的孩童,提着快拖到地的人造革包,在宽街窄巷里游走,而我,沿途所遇,都是倍感亲切、毫无畏惧,就算野狗,也是跟随我左右,伴我一程后摇尾而去,我好似一名驰骋的将军,在纵横的疆土上驰骋。

沿途多是挑水的叔姨,从街头的水龙头接满一担,摇闪着送回家中,为了防止泼洒,桶中多有几只筷子或者几片菜叶,来回激荡,他们问我去哪里,有顺路的,带着我同行,我跟在后面看着清水涟漪,觉得路程也不甚遥远。

这许多年来,小的幽深和这清澈的波纹,在心中,久久未曾忘却,篦子巷、当铺巷、寺道道、暴家巷、田家巷、砂帽石、龙窝、竹集街、西巷子、东巷子、石坊街、静宁巷、土地楼、农贸巷、南马道、北马道,这许多的巷子很多人毫无印象,但是我却熟知。现在,有些依旧苍老,有些早已经换了模样,甚至荡然无存。活的累了,喜欢找个小巷,走一走,看一看,摸一摸巷中残留的古墙,去寻找儿时的身影

当时,大北街还是一条不宽的街道,铺着泥土的路几座低矮的楼,都是公家的。临街多是青砖黑瓦的屋舍,门很多都是厚木板一片片的,树立着,顺着门槽卡着,晨开暮闭,未曾有一丝防范,如同一只只眼睛,清澈的亮着,瞳孔里都是安康人的无垢底子。也有家中讲究的,请木匠做了对开的模样,门轴门栓严丝合缝,有心的家人早就燃了蜡烛滴了些烛泪进去,开闭不费着一点力气,也没有咿呀之声。门也不上栓,任由几节铁链那么无用的挂着,街坊好友串门,不喜欢喧哗喊门,信步推门进屋,门上的挂链和锁来回哐当响几声,权当是门铃响动,进门轻呼两声,家中缝衣做饭的,赶忙停了手,未见人影,口中先呼喊出客的名,待到赶到堂屋,老哥老姐已然在八仙椅上坐定,反客为主,摊开了桌上茶壶茶杯,于是,满屋的茶香和家长里短相濡以沫,笑语盈盈。谈至尽兴,却不骚扰主人家一顿好饭拱手相别,拉开门扉,斑驳日光撒将进来,周身舒坦坦的,换得一身洒脱,信步而去。

舅妈家临近街的尽头,不远处,古老的城堤开着不宽的门洞,汉江,就在外面,而老码头,也在外面。隔着几日,便有扬着白帆的船靠过来,码头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搬运工们披着厚麻布跳上船去,听着吩咐,分着货,城里的红卫商场、向阳商场、马路仓库、糖司等等的国营商店的一堆管事的都在骄傲地清点,大声对账。三三两两的媳妇们,在码头不远处水边石头上,用棒槌敲打着花绿衣服和被面,江边的大小石头,早已经让敲打得圆润凸凹,连放衣蓝的地方,都好像是百十年来刻好的不时还有担水的男人们转过去,蹲着旁边,抽着烟陪她们说着话,看她们捶洗的差不多了,便走入河中,木桶在水面略加摆晃,便压进河水里提出两桶河水,紧跟着媳妇挽篮而行的婀娜身姿,渐行渐远。

肥皂,那时候稀缺,一般衣物都是舍不得用的,衣服就是用纯纯的河水洗了干净,所以,河水清澈我记得第一次跟着表姐洗衣,看着水底好像很浅的样子,河底的沙石冷森森地诱惑着我,噗通跳下去,却没想到直没过顶,在表姐的惊叫声中,被人抓着腿拖上岸来,我的凉鞋还冲掉了一只,害的表姐挨了舅舅好一顿训斥后,偷偷给我买了双新凉鞋,结果回家后因为样式不对,没逃过爹妈犀利的眼,穿帮了,我也挨了老爹一顿板子

推门我便呼喊着舅妈,舅妈忙不迭从里屋出来,看见不速之外甥,满心欢喜的样子,倒过凉茶,温言询问我一路可好,爸妈如何,从水缸舀一盆凉水给我擦去头脸上的汗水,拿着碗到隔壁刘家去买蒸面,大北街好吃甚多,黄家的油条,刘家的蒸面,樊家的稠酒,沙家的烧饼,还有好多美食,都是在家中的堂屋摆着摊子,好像是在家中待客的样子,味道也是极好,街坊们若忘了带钱,也不记账催要,依旧笑呵呵地迎来送往,现在回想起来,我倒是还白吃了几回,这个账我是欠了几十年了。

清澈的河水在八三年的夏天变了颜色,冲进了安康城,那场被称之为“七三一洪灾”的灾祸,毁掉了安康老城,大北街也在一夜间崩塌,待到我避难回来,满目苍凉,幼稚的心里也是黯然的伤悲,大舅家搬到了学校,我也极少去了。现在虽然熙熙攘攘,街景喧闹,但,永远回不去旧时模样。

昨天,舅妈一家过来串门,看着她满头银发,蓦然回想起,幼时,走过大北街,推开那扇虚掩的门,看见的,舅妈的笑容,和背后,那扇雕花的木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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