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的满月,挂上了石泉古街西门的阁楼。
古街的夜,古街的城楼,“秀挹西江”的牌匾,都弥漫着金桂的香气。
静立在古街小巷的深处,感觉到深秋的冰凉中全都是金桂的清凉香气,慢慢地从月光下犹如附着霜雪的老房子的屋檐角上流淌下来,漫过一排排的红的灯笼,滴落在脚前古旧石板的路上。宅门的木头物件有些年代了,在夜晚迷离的灯光下,闪着乌油油的光亮。有年轻的男女游客,用手机圈着不同的景,寻着俯仰的角度,让朋友们在面前或动或静地留影,或者手臂高举着自拍,都在渴望如花的容颜衬着古城的苍老,给平淡的日子里,留下一张穿越时光的美丽像片,记录下这远离喧嚣的小城里,那份渗入骨髓的慵懒平静。
古街东门里有江西会馆,也有禹王宫,都是雕梁画栋,秀丽精致,厅堂楼台的青砖上,篆刻着江西会馆和禹王宫的字样,彰显富裕商圈的权势和等级,汉调二黄的戏台和关帝庙都远远地隐在了庭院的角落,灯火谢尽。正门上“恩泽桑梓”的匾,挂了这么多年,已见陈旧。《诗经·小雅》中有辞:“维桑与梓,必恭敬止。”意寓家乡的桑树与梓树乃父母所栽,对它要表示尊敬,渐渐地,桑梓就成了故乡的别称。石泉人人心质朴感恩,经商多得同乡帮衬,声势渐起便回报乡土旧人,生财有道,便得益于商道井然和心存的感恩。遥想当初四方商贾,来往如织,在这门楼庭院间,拱手相问,笑语盈盈。口中不知觉便默诵着辛弃疾的元夕词,“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移步石阶下,蓦然回首,古街,灯火阑珊依旧,时光流转,却已是盛世太平。
古街其实不长,两旁食肆和小酒馆也不甚多,间杂着县衙、人民公社,驿站各色明清风格的建筑,在夜色中,或开或闭。漫步的人,游游走走,心里也没苛求,吸吮着花香,心神仿佛渐渐地就醉了。
石泉人悠闲惯了,就算在古街有间屋舍,心里也没做稀罕,没有想占着游人的便宜,更没在街道上鸹躁拉客,就在屋里静静地坐,看书喝茶。若有客来,做些随意的鱼,炒些随意的菜,端上桌子,有时候还免费送上一小壶杆杆酒或者苞谷酒,心情也随意得很。鱼,就是古街外汉江里面游泳的鱼,没有鱼塘里那种特别的土腥味,滑嫩鲜美不惧食客挑剔的舌头,小店没有浮夸地取了花哨名字去博了噱头,随意地在门口的木板上刻了“石泉鱼”的拙朴字样,勾了点朱红的漆水,挂了好多年,就跟多年没变过的味道口感一样。客人如果鱼吃的腻了,也可以点了腊肉,腊肉是从老家捎带来的,都是自家养的猪肉,挂在自家灶台上,用苞谷秆子和杂树柴火的炊烟熏的,烟熏火燎的味道才是正宗。酸菜杆炒,红豆腐蒸,塌辣子蘸,红莲藕炖,做法也是甚多,全看掌勺的手艺发挥了。白菜、豆腐、魔芋、干土豆片、血粑粑等一干菜蔬素食,也都是从后柳中坝熨斗两河这些山里地方送出来的,纯粹是青山绿水的味道,和着杯中石泉土法炒作的绿茶的香气,冲淡着口舌间的油腻,渲染着秋高气爽的清冽。
古街外,就是汉江,顺阶而下,有泉自高处石缝中涌出,飞溅而下,几处积水流转,映着月。泉水落入潭中,涟漪疏疏繁繁地荡开,月也就碎了一次又一次。石泉因“城南石隙多泉、径流不息”而得名,看来还真如此。不知王维在何处,看到秋月如霜,耳听泉声潺潺,作得“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绝句,抑或就在此处,不得而知。也懒得去做无谓的猜测,怕扰了沉淀在心中的幽静。
这一处水与石,叫做红石包,可惜名字质朴无华,隐去了一处好景,很多游客初到石泉,未曾留意,待到回去方才知晓,心中多多少少留下一点遗憾。色彩参差不一的红色的磐石,就随意地叠堆着,有的深红如血,有的淡如桃花,或圆润,或嶙峋,犹如落入人世间的丹霞,团团绽放。岁月坎坷,也没消磨去石头的纹理,只多了锚钩在石上留下的大小凹坑,记录着流水浮沉和朝霞夕阳染着白帆的岁月。旧时的古渡繁华早已消逝,只剩脚下精心修筑的曲折的路和小石桥。渐枯的芦苇还在疯长着,都在折弯的石缝中窜出来,如同调皮的孩童张着手挡着路,待到走近才又看到一处幽静的延伸,感觉似那位武陵渔者,探秘桃花源一般意犹未尽。站在无人的水边,月光能透过岸边清澈的河水,照得河底的沙石白森森的,不时有数条竹节长短的小麻鱼,倏地一聚,又倏地散开,自在得让人羡慕爱恋。
这河里的水,要折转数千里,流淌送去北京的,这青山绿水的精髓,也去润着那遥远的都市和不曾相见的人。恰如今夜这如玉的月一般,落在这边的水中,也落在了那边的水中。
石泉的月,在这清冷的秋夜,远离了红尘,融入了古街,落入了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