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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庆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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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20220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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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当年架子车

架子车,老家又叫地排车。喊架子车稍微洋气点,叫地排车显着土。

记得小时候在村里,家家户户都有一辆架子车。有的很新很结实,有的也是缺胳膊少腿,破的不成样子,车厢上不是少块板,就是烂个洞,有的地方钉子也松了,一晃,跟活络奶奶样,拉起来“吱扭、吱扭”乱叫。

孩子们都喜欢自家的架子车,尤其是新车,更是看得跟宝贝似的。二蛋家刚打的架子车,旁门的瘸大爷他都不让靠近。

大爷说:“我不推走,就是摸摸。”

二蛋说:“这是俺嘞车,你不管摸。你回家摸恁嘞去呗!”

大爷气嘞骂他:“你个看家狗,咋了,摸摸还能摸掉醭?那我不摸了,看看中不?”

“看看也不中,看看打看钱。”

“恁娘嘞个脚,我走,你黑了搂着它睡吧。”

还真应了他的话,二蛋晚上就是睡自家当院的架子车上了,车厢里铺个烂席片子,他往里一趟,左右还有车帮挡着,打滚翻身都不怕,要多美有多美。

不光是二蛋,村里其他孩子在夏天晚上也都喜欢睡在架子车上,一边听着树上的蝉叫虫鸣,一边仰着脸数星星。即使阴雨天,都不愿意进屋,一骨碌钻到车子下面,蜷卧在两个轮子中间。只要不是下大雨,车厢上铺块塑料布或者搭两个化肥袋,基本就能挡雨了。听着车厢上雨滴扑哒扑哒的声音,孩子很快就能眯缝上眼,进入梦乡。

架子车在当时的农村家庭,算是很值钱的家当了。平时不用的时候,都是搠到墙上或者树上,防风防潲雨。卸下的车毂轮也都搬到屋里存放,防偷防生锈,还动不动就膏点机油保养保养。

别看平时大家的农具都是伙着用,借来借去,咋咋都中,但是架子车是个例外。哪怕是睁着眼说瞎话也不往外借,不是说没气了,就是说毁了正在修。农忙时更不用张这个嘴,说破大天也没用,不识相硬借的话,脸说掉地上就掉地上。

没办法,架子车对庄稼人来说,太主贵了,离了它眼前头就抓瞎。

一打春,村里家家户户都大车小车地往地里送粪,车子前后还挂上栅子,装的冒尖流油,路上来来回回乱碰头。男劳力在前面架着辕子,挂上襻拼命拉,妇女拿着铁锨铁锹在后头顶住,杠着腚用力推。

虽说冬天已经过去,但是早上还是蛮冷的。刚开始树头还冻得搐着脖抄着袖曲连着腰,但是两趟拉下来,棉袄扣子就全解开了,浑身往外蹿热气,头顶冒着狼烟,脸上汗水和着粪土,爬得一道一道的。走对面的花棵一看他的脸,噗哧笑了,说:“你这货,唱戏都不用化妆了。”

在后面推车的树头的老婆不干了:“你也好不到哪去,脸上跟猪拱了一样,恁俩一个席上,一个苇子上,谁也别说谁了。”

夏天如果老天爷不长眼,一滴雨都不下,大家还要抢着用架子车拉水抗旱,不然地里庄稼都得干死。于是,男女老少齐上阵,把车停在坑边的路上,从坑沿到架子车,隔不远站个人,将坑里打满水的桶,人传人,最后倒到架子车上的大塑料布袋里。因为天旱,坑里的水也快干了,被桶舀混以后,鱼呛不住,脊梁骨都露出来了,有时候甚至一桶能搲出好几条鱼来,噼里啪啦蹦到地上,孩子们赶紧拿洗脸盆盛上水把鱼放进去。

收麦收秋的时候,架子车更是昼夜不停。地里割下的小麦,砍倒的玉蜀黍都急崩崩地等着拉到村东的单场呢,不然就焦地里了。这些庄稼都是抛货,别看不压秤,但是占地方,还容易装歪,得庄稼老手装,而且要按上排杈,才能装的像小山一样高。

这时候,原来生产队的李队长就又吃香了,大家装好车总觉得心里不踏实,都想找他长长眼。李队长不愧是村里种地的大拿,一米九的个头,身材像门板,本来别人使出吃奶的劲,用捆绳刹的很紧的麦车,经他手一捋,乖乖,直接又把绳子拉下来好几尺,看得人瞠目结舌。大家庆幸多亏请他来把关,不然车子装的松皮拉垮的,真敢歪到半路上,现在才算吃了定心丸。

除了地里活,日常生活也都离不开架子车。脱坯打墙拉点土,晒个粮食,打个面,交点公粮,轧个棉花,全靠架子车拉。农闲的时候给砖瓦窑厂跑跑差,拉拉脚,地里种的瓜果蔬菜吃不完,赶集赶会换俩钱,以及走村串庄兜售针头线脑的小生意人,都得架子车当腿。

架子车除了拉货,还管载人。乡卫生院大门口不时见到病人哼哼唧唧地躺在架子车上被拉进拉出;一说去姥娘家,呼啦一下子车上就爬上来一堆孩子,挤嘞压摞摞;也有儿子用架子车拉着小脚母亲赶集、赶会的。他们怕老人冻着,就在车厢里铺上苇席,再裹上大被子挡风。过路的人看见了,都眼气毁了,说:“你这个老婆子真有福,养儿子得济了。回头蹭你的车子哈,跟着你沾点光!”老婆喜欢的不行,张开几乎不剩几颗牙的漏嘴说:“那咋不中哎,随便蹭。”

那个时候出生的孩子,基本上都是被架子车推着长大的。起小就跟着大人下地,一出门,二话不说,先往车上爬,下晌回来更不愿走路,恨不能粘到车上,车满了也要硬往上挤,再窝榷也坐。实在塞不进去了,就骑马到车把上,腚硌嘞生疼也不说下来那一嘴。

当时孩子玩具少,架子车就是孩子的大玩具,整天围着车子打转转。有用架子车玩跷跷板的,有推着车轱辘满村跑,爬上爬下的,村里都被他们闹翻了,尖叫声、哭闹声、争吵声……鬼哭狼嚎,聒嘞人耳朵眼子疼。

住岗子下沿的黑蛋胆大,只要看到搠在树身上的架子车,就往上蹿。有一次因为车子搠的太陡,被他蹬翻到地上,他自己也摔了下来,幸亏没被拍底下,但是也闪着肋把骨了,正龇着牙要喊疼,他弟弟说:“毁了哥,车把叫你摔断了,还不赶紧跑,䞍等着挨打了。”黑蛋一听这,也顾不得疼了,一瘸一拐赶紧往外窜,藏到磨道里,天黑都没敢出来。直到她奶奶满村吆唤着:“出来吧小,恁爹把车修好了,不打你了”,这才偷偷从磨盘下面钻了出来。

别看他把肋把骨闪着了,其实他爹比他疼得更厉害,啥时间看见修过的车把,啥时间心嘴子疼嘞霍霍叫。

等孩子稍微再大点,就能歪歪扭扭地拉着架子车上路了,当时农村孩子多,学校少,一般混到初中毕业就到头了,也不像现在能出外打工,所以基本都在家务农,顺手接过父辈手里的架子车,大车小车的拉进拉出,走上了为家为生活奔波的道路!

时至今日,农村已经实现了机械化,架子车这种老掉牙的交通工具早就没人用了,被扔在墙旮旯里。因为年久失修,大部分也都散架了。有的干脆被年轻人卸吧卸吧当劈柴烧了。

伴随了多少代人的架子车,终于退出了历史舞台。昔日的孩子,如今也已是白发老人,他们对架子车的消亡,虽然在感情上接受不了,充满了眷恋,但最终也只能是抹一把眼泪为它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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