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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庆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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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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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大杠”载过的岁月

在豫东农村老家,自行车兴起于七十年代末,当时不管啥牌子的,长的都差不多,年轻人管这种款式叫“二八大杠”,老年人都叫它“洋车的”,其实早就是国产的了,只是他们以前叫顺嘴了,不好改,就像叫“洋火”、“洋油”、“洋烟”一样。

最早骑自行车的,是公社、大队的干部,他们的车子是公家配的,方便下乡用。虽说没有县城大干部的小卧车威风,但在老百姓眼里,已经相当高级了,能骑上它,大小都得是个官。

乡粮店的老李最会装样子。公社闫副书记调走的时候,骑剩下的一辆破车分给他了,每次出家门,他都故意先不骑,推着走,拐着弯从人多的地方过,别人一问,他就拍拍车把上挂着的黑皮兜,说到公社开会去,显着自己可重要的样子。

平头老百姓够得着买自行车的时候,已经是八十年代初了,当时因为搞“三自一包“,村民手里开始有了点活分钱,想着为家里添置点新东西,最先看上的就是“二八大杠”,实用。

村里第一辆自行车是二瘪咧买的,虽说是城里人骑剩下的二手车,前瓦烂,后瓦破,刹车还不灵,都快老掉牙了,但是毕竟是村里头一炮,所以刚一推进村,就把孩子们眼气毁了。

二瘪咧家在村里过得不算拽,他这一带头,其他人都坐不住了,一看这玩意不喝油,不烧电,不用喂料,省事不说,还皮实,禁摔,跑得又快,就都跟风买。

小孩学车最上瘾,整天黏着车子不撒丢。因为人小没劲,加上二八大杠又高又重,稍微不注意,就容易失去平衡,和车子撂咕噜是家常便饭。

他们的骑法也和大人不同,一只脚站在脚蹬上,另一只脚从大梁下面掏过去找另一个脚蹬, 刚开始只会蹬半圈,老家话叫“咯呀”,慢慢才学会蹬整圈。

这个骑法,整个身体挂在车子一侧,蹬起车来,拧腰扭胯,一起一卧的,又别扭又拿劲。尽管如此,孩子一旦学会了,照样高兴嘞蹦脚,还专门趁人多的时候,骑上谝谝能。

西头的假妮都十四了,因为平时吃嘞孬,发育不良,长得跟豆芽似的,又低又瘦。村里几个晒暖的大人都激他:“假妮,你还没车子高,连把都抓不住,还说你会骑,八成是榷嘞吧?”

这下可把他逼急了,说:“你们等着都别走哈,我现在就回家推车子,让你们看看我会不会”,说完掉头就往家跑。不大会,就见他一手抓着车把,另一只胳膊夹着大梁,东扭西歪地掏着腿就骑过来了。一边骑还一边瞅,生怕没人注意他,结果,一分心,车把一拧,就撞路边茅厕墙上了,摔了个人仰马翻……

稍微大点了孩子,就不屑于这种骑相难看的掏腿方式了,他们总觉着一边一条腿跨在车子中间,才算是真正会骑车。

于是他们就开始尝试着从大梁或者后车座上方把腿漫到车子另一侧,屁股坐在车座上骑。

可惜腿还是短了点,坐上车座以后,脚尖只能勉强够着脚蹬,而且只有在它转到上面的时候,才能使劲踹下去一半,另一边的脚尖还得赶快伸直了去接应,伸的腿抽筋。

索性把屁股从车座上秃噜下来,骑马到大梁上,这样脚终于可以蹬整圈了,可是屁股该遭罪了,随着两条腿交替蹬车,腚沟子在大杠上不断的来回摩擦,剌得生疼。尤其是再碰上个沟沟坎坎,能咯得龇牙咧嘴的,每一个骑大梁的孩子最后都磨出一个坚强的屁股。

成年人里年轻人学车最快,他们个头长成了,身体柔韧性好,胆子又大,喜欢玩各种刺激:有上车不踩脚蹬,直接跳上去的;还有一只手扶车把,另一只手夹着烟卷的;有大撒把,只靠脚控制方向和车速的;还有几个人比赛飙车,看谁骑得快的。

中年人就稳重得多,他们学车多半是为了生计,平时下地干活,打个差办个事,别人跨上“二八大杠”,蹬几脚就到了,自己再踮腿跑就落伍了。

年过五旬的半大老头,学车纯粹是为了面子。他们一看别的拾粪老头都学会了,自己不会,以后见面抹不开脸啊!况且村里瘸腿赵四都骑上了,总不能让大家觉得自己连瘸子都不如吧。

其实不光骑车需要学需要练,搭车也有巧,不会搭的也闹笑话。

下岗的光耀叔开始的时候就不会,别看他个怪大,照样出洋相。他看比他低的人轻轻一跳就坐上后座了,跟玩一样,他忖着这还不简单,所以轮到他搭车的时候,紧走几步赶上车子,一侧身,双腿往上一蹦,就坐了下去。人家都是用手扶着车后架侧身往上跳,他不懂,啥都不扶,来个“凌空蹦”,结果落下的时候,车子已经走了,一屁股坐地上,摔了个仰八叉,看来,旱地里刻舟求剑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自行车在日常生活中越来越重要,大家出门都离不开它了。尤其是逢年过节走亲戚,全指着它载人拉货呢。

一说走亲戚,孩子都挣着去,不让谁去谁闹盘。所以一个车子上连大人带小孩坐四五个是常事: 吃奶的孩子,由他娘抱着,坐在后座上;小小孩坐大梁,怕硌腚,弄个小木凳,卡在上面;稍微再大点的,把小小孩的凳子往前挤挤,直接偏腿也放到大梁上。当时车梁上放两个孩子的不稀罕,甚至后座上还有骑马着坐两个的。

车上坐的都是人,车把上、车兜子里、后座旁边还滴流八挂的都是兜子篮子,就不好骑,路上走亲戚的又多,再加上当时骑车不在行的也不少,所以很容易碰头撞倒。

尤其是碰上雨雪天气,车子一跐一滑的,路上不时能看到滑倒的自行车,人仰车翻,各种的倒法。车把上挂的兜子也摔出去多远,东西滚一地,看到的人刚想咧嘴大笑,结果下一个倒下的竟是自己,比别人摔得还惨。

记得有一年春节过后,父亲骑车带我去姨奶奶家走亲戚,回来的路上,我们爷俩就连人带车栽进了官路边的大深沟里。好在是旱季,沟虽深,但没水,土还算松软。尽管如此,我的上嘴唇也碰肿了,父亲的腿上也挂了彩,车子斜躺在沟里,把摔歪了,圈也有点隆,上来以后,父亲用两腿夹住前圈,两只手抓着把扳正了,没影响骑。

回到村里,正碰上本家的周信婶子,她不明真相,看我上嘴唇肿着,就调笑说,“还是恁姨奶奶疼你,给你吃啥好东西了,嘴唇撑那么高。”我很沮丧地说,“不是吃好东西吃的,是骑车翻沟里碰着了。”

自行车不但在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而且在孩子成亲订媒的时候也能起关键作用。媒婆说媒时一提起人家家有一辆崭新的自行车,就好像给女方家吃定心丸一样。后来干脆将二八大杠列入结婚订媒的必需品行列了,当时彩礼中流行的“三转一响”四大件里,就有自行车这一转。不见“二八大杠”,休想娶亲过门。

当时村北的棉花加工厂从东北运过来一批牛,饲养起来消耗很大,公开收购干草,一斤五分钱。所以学校一放假,大人就扔给孩子个篮子去薅草,晒干了再卖给加工厂。邻居二大娘说:“小,擎撅着腚干了,看看这个假期能挣个“洋车的”钱不,有了“洋车的”,我就给你说个花媳妇。”

孩子不好意思地笑了,天不明就跑到村东头坑边去剜草,心里还不停的默数着:一斤、二斤,三斤……,五分、一毛、一毛五......。

太阳升起来了,霞光万道,孩子看着篮子里沉甸甸的青草,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透过旭日阳光,他仿佛看到一辆崭新的“二八大杠”正朝自己迎面而来,车子的后座上还搭着一个好看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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