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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庆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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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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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姨

小姨是俺娘最小的姊妹。

俺娘姊妹七个,大舅、二舅是大姥娘生的,俺娘是二姥娘生的,最后三姥娘插花着又生了我二姨、三姨、三舅和小姨。

小姨的长相和俺娘根本看不出是姊妹们。俺娘遗传了俺二姥娘的基因,皮肤不黑不白,小圆脸,单眼皮,个低,骨头架子小,从小就裹了一双小脚,看起来很瘦怯。

俺二姨、三姨、小姨长得都仿她们的亲娘,也就是俺三姥娘,她们仨伙着长一个脸,红脸膛,漫长脸,一对大眼双眼皮。大高个。

尤其是小姨,身材瘦高,一条乌黑密实的大辫子垂到腰间,因为她小时候已经不兴裹脚了,所以是天足,大脚板子。

俺姥爷命硬,三个老婆早早就丢下他走了。也就是说俺娘和仨姨从小就没娘了,俺娘又是姐妹四个中的老大,所以小时候几个姨只好偎着俺娘,尤其是小姨,因为最小,俺娘就成了她的主心骨,她们的关系亲的不得了。

小姨长大以后,嫁到了“河南”,黄河古道从老家自西向东穿过,老家人把黄河南岸乡镇的村子都称“河南”,而姥爷家则住在“河北”。小姨嫁的地方离娘家有几十里地。

小姨刚嫁到小姨夫家的时候,一下子就傻眼了,娘家虽说也是乡下,好歹离乡镇近,平时和村里的小闺女蹓跶着就赶集赶会了。而小姨夫家离乡镇七八里地,买东西都只能等货郎挑子下乡。

地方偏也就算了,分的地还死多,又都是荒地。小姨在娘家的时候,因为靠着乡镇边上,人口密,庄子稠,所以人均才亩把地。而这里人均好几亩地,荒得吓人,到处是盐碱地,不是罗圈秃,就是成片秃,变着法的秃,反正就是不想好好长庄稼。

小姨看着一眼望不到边的荒地,委屈地蹲在地头大哭了一场,哭完以后就成熟了。她知道人总要活下去,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谁的脸上也没有写着穷字,小姨胸中憋了一口气,变得越来越坚强!

坚强归坚强,可牢骚该发还得发,一边拼命干,嘴里还经常嘟囔着抱怨:“就给俺说恁好个媒,流放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人常说,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小姨一直认为自己是被泼得最远的那个。

幸好我小姨夫脾气极好,一辈子没跟人红过脸吵过架。不但能吃苦,还能吃话,整天笑咪乎乎嘞听我小姨唠叨,他觉得生活的真谛就是忍让,所以处处让着要强的小姨。

小姨有嘴有心,不但说话赶劲,干活也勤勤,一个顶俩,她和小姨夫两口子飙着干,很快,家里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

外面的人都羡慕小姨家的日子好过,盖的瓦屋一片明,其实哪有随随便便的好日子过啊,都是受罪熬出来的!

小姨结婚没几年,我姥爷就过世了。父母都不在了,姊妹就成了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

我小姨每年都会在麦罢、过年的时候带着孩子来看我娘。记得有一年麦罢,天热得吓人,顶头大太阳,晒得冒油,我小姨让我姨夫拉了一架车子西瓜来看我娘。他们那里庄稼长不好,没想到西瓜长那么大,竖起来快有我高了,那是我一生中见过的最大的西瓜,也是我吃过的最甜的西瓜。我光着上身放开肚子吃,吃得整个肚皮像水洗了一样。

有时候仨姨也会相约着一起来看俺娘,这样,四盆泼出去的水就汇集到一起了。三个姨围着俺娘,叽叽喳喳说不完的话。

尤其是我小姨,嘴头子最上得去,家常里短,她聊起来没完没了。我的几个姨兄弟,当时还小,闹着要走,她当没听见。和我家离得那么远,来一趟不容易,姐妹四个一起见面更难,她就想和几个姐多说一会话。

仨姨走的时候总是恋恋不舍,笑着你安慰我,我安慰你,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偷偷偏过头去从布袋里掏出手巾抹泪。

母亲心实,不会说话,也不会劝人,都是默默送到大门口。仨姨都走远了,早就看不见了,她还呆呆得向远边看,被人拉回来半天还怔怔的若有所失,答非所问。她是舍不得姊妹们走啊。

我娘也想去看我小姨,可是路太远了,她又是小脚,跑不到,只能让孩子替她去。而且她也怕去了,小姨不让她走,本来地里活就忙,还得伺候她,我娘怕麻烦人。果然,每次我们去小姨家,小姨就抱怨,怎么不让恁娘一起来啊?我早就想接她来住几天了。

小姨到我家走亲戚,每次给我娘带礼物都是大兜小兜的,临走不磕干不拉倒,抓起空兜子就跑。我们去看小姨,带去的东西总是没有带回来的多,回来的车子也总比去时候的沉。

我们姊妹几个走姨家的亲戚,通常都是一大早就出发,一天串三家,连去带回,走个四边形,刚开始的时候没有商量好在谁家吃饭,结果先到谁家都是拉着不让走。

尤其是小姨,如果她知道哪天我们要去她家走亲戚,天不明就在村头等。只要到了她家,不吃饭一准跑不掉,你即使告诉她还要到二姨,三姨家也不中,说破大天也不让走。你这边刚一说要走,她随便使个眼色,几个姨兄弟呼啦就围上来,把你“绑架”了。有时候小姨还把我们的洋车藏到邻居家里,让你干着急走不成。

如果我们硬要走,小姨看实在拦不住,泪花子就急出来了,开始“烧扯”人:“是不是看恁姨管不起饭啊?”“是不是俺家的饭没有恁二姨,三姨家的好啊?”“现在拽了,看不起恁这个穷姨了是吧?”吓得我们赶紧撒手,乖乖的进屋,听候安排。

小姨这才转悲为喜,让几个姨兄弟陪我们在屋里说话,她很快就忙活着做出一桌子菜来。小姨总是拿出最好的东西让我们吃,还每次都怕你吃不饱,第一碗还没吃完,她就盛了第二碗放你边上,看你筷子夹的慢,她恨不能下手给你捞出来。每次在小姨家吃饭都撑的肚子白够白够嘞。

因为我最小,所以小姨待我最亲,一张嘴就是妮啊小啊地叫。我都多大了,小姨每次见了我还给压岁钱呢,而且像会变戏法一样,总能一把一把地摸出花生,洋糖,把我的裤兜,帽壳耧塞得满满的,最后我还要用俩小手捧着,拿嘴从手里拱着吃。

我小时候总觉着姨比舅亲,我舅不善言谈,爱抽烟,手里掂着一根,俩耳朵上还都各夹一根。他们和我一见面,最多象征性地摸摸我的头,说:“这孩子又长高了,都窜一头了。”然后,就和别的大人互相让烟,寒暄去了。我一点好处没得到,就不高兴地问我娘:“是不是和姨的关系更亲,和舅不亲啊?”我娘说:“瞎说,一般远,都是最亲的亲戚,只是当舅的心粗,不会哄小孩。”

后来操劳一辈子的俺娘离我们而去了,过三年的时候,我从外地赶回老家,抽空去看俺小姨,一老一小抱头痛哭,一个哭姨还在,娘没了,一个哭外甥来了,姐没了,都是自己最亲近的人,剜心的疼。

幸运的是,小姨身体非常好,几个姨兄弟又比着孝顺,儿媳妇也都通情达理,婆媳和睦,家庭美满。但愿我小姨能长命百岁,我想,这也是小时候最疼她的大姐,俺娘的心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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