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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庆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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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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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个媳妇不容易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俺村还没有实行计划生育,小孩生的一地都是,而且十个里头裹着七八个都是男孩。瞎眼三奶奶抬头看看天,掐着指头说:”这是因为村里最近养的公鸡多,阳气重。“大家一听,就知道她是瞎说,但是也不敢笑。

当时村里还有重男轻女的老思想,没有儿子的想儿子,有儿子的,却又发愁孩子长大娶不上媳妇,打光棍。所以父母很早就开始操心,无论走亲戚还是串门,都让人打听着,给自己的儿子说媳妇。别人一看孩子还穿开裆裤,脸上挂着两桶鼻涕,就安慰说:不急,孩子才多大点啊。”

我最喜欢的大嬷嬷,她是我三爷的大闺女,出嫁以后每次回村里走亲戚,见了我都亲的不得了,一把抱过去不撒丢,嘴里还一个劲的夸:“恁看看俺侄,长的多排场,赶明让恁姑父好好给俺乖说个花媳妇。”

我当时才三四岁,啥都不懂,就问大嬷嬷:“花媳妇是啥?”

轮到大嬷嬷为难了,她想了想,尽量用我能听懂的话解释:“打比方说,现在你还小,恁娘搂着你睡,等你长大了,就要找个人搂着你睡了,到时候搂着你睡觉的就是花媳妇。”

我一听,很不情愿,就说我才不要,不过出于好奇,又顺带着问了一句:“能吃奶不?”

这一下,把所有人都笑的肚子疼,三奶奶笑得抹着泪说:你个龟孙,就一个吃心,能吃,撑死你。“

大嬷嬷口里的俺姑父,是她男人,我随着大嬷嬷的排行叫她大姑父,他和大嬷嬷一样,对我也可亲,和我说话,一句一个小。

大姑父是个酒晕子,还结巴嘴,平时说话一急能憋出白眼珠来,但是就是爱说媒,三杯酒下肚,就开始给人家说媳妇。

逢年过节他都陪大嬷嬷来俺村,看他老丈人老丈母娘。推着一辆快散架的破自行车,连个支架都没有,多亏三爷当院有棵老枣树,他进院后把自行车往树身上一依,倒是省事。

村里的光棍和年轻孩子都喜欢听他喷,一听说他来走亲戚,三爷家很快就挤一院子人。按他的说法,只要他张张嘴,村里所有光棍的问题都能解决,还说的有鼻子有眼。

他在前面吹着,大嬷嬷在后面给他圆着,说:“恁都别听他瞎咧咧,他一喝多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要天许半拉,七仙女他也能给你弄回家。”

后来大家慢慢也都知道了,他说媒不一定靠谱,酒醒后问他说过啥,他一概不知,但是还是喜欢听他瞎吹,提劲!

他看大家听得上瘾,吹劲更大,反正有大嬷嬷兜底,吹漏了也没事。

有人说,自己从小长到大,也没见他说成过一个媒,倒是大嬷嬷说成过好几个。

后来孩子们上了小学,班里仍然是男孩多女孩少,而且女孩就那么两三个长的好看的,过家家的时候还一个劲得争,一会是你的媳妇了,一会成我的媳妇了,闹的不可开交。

等上了初中,有的男生就开始玩真的了,偷偷给相中的女生塞字条,一次不行,再递一次。女生实在没办法了,只好把纸条交给班主任。班主任找男生谈话,说你要看中了谁,就好好争气,抓紧时间学习,将来在高中大学见,才有希望,如果初中毕业啥也考不上,就在家打坷垃,修理地球,谁会嫁给你?

话虽这么说,按照当时农村的实际升学率,绝大部分学生初中一毕业只能在家务农,小学的过家家,中学的写情书,都成了回忆。

家长开始抓紧张罗给孩子说媳妇的事,在婶子来家串门的时候,一进门,屁股还没暖热,就真奔主题:“他婶子啊,你也知道,恁侄子也不上学了,该说媳妇了,有方巧的,别忘了给恁侄子撮合撮合,成了,大鱼随你吃。”

婶子是个实诚人,操心的命,为了给侄子说媳妇,一夜没合眼,拱来拱去睡不着,脑子里像过电影一样,把自己知道的小闺女从头到尾扒拉个遍,找合适的。

在走亲戚的时候,父母也发动七大妗子八大姨给孩子说媳妇,见谁跟谁打听。三姨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个媒茬,说:“俺村还真有个小闺女,长嘞可好,这几天我到她家问问她娘,要是没订媒,就给你说说。“

男孩听了猛一高兴,跟喝了蜜一样,合不拢嘴,背旮旯里用手指头把头发往后好好梳梳,枯楚的领子也往下压压,才又若无其事的出现在大家面前。一连好几天,夜里做梦都想这事,虽说后来没成,但毕竟梦过陶醉过,总是好的。

爹娘怕我将来打光棍,初中的时候也到处找人给我说媳妇,有好几次都差点安排见面。

后来我考上了县城重点高中,按老家的说法,一只脚算是踏进大学门槛了,爹娘也就不操这个心了。亲戚朋友说我要远走高飞了,也不再提给我说媳妇的事了。

直到现在,虽然离开老家几十年了,隔着千里万里,只要有机会能得到老家的消息,就忍不住要问起老家这些亲戚朋友的近况,毕竟,小时候给你说过媳妇的人,总是能让你铭记一辈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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