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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顺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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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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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前那条小河

自古以来,人类就逐水而居。《诗经》云:“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我的家离高邮城东北五六公里,高高的垛上住着十二户人家,多数是土坯茅草房,稍微好一点的山墙一半砖头一半土坯,东北西三面被一条小河包围,南面大片农田。我是喝着小河水长大的,小河伴我度过了快乐的童年。

小河的水清澈明亮,是我们生活饮水唯一源泉。挑着两只桶,站在码头边,用桶在水面上划拉两下,摁一下桶口,然后提留上来,挑回去煮饭烧茶。放学归来,发现桶里没水,我会帮忙用一只桶打水,力气小,路上歇歇脚,能帮妈妈做事觉得很快乐。站在小河中淘米,随着淘米篓晃荡,白色米灰引来了成群的小鱼,它们担子特别大,在你腿的周围转悠,啄你的小腿,痒痒的。

小河的早晨是女人们的。清晨的阳光洒在明镜似的河面上,闪着七彩斑斓的光。媳妇、姑娘们抱着一大盆衣服,有的站在水里,有的蹲着,有的半蹲半坐,她们要赶早把一家老小的衣服洗净晾晒。搓衣声,棒槌拍打声,媳妇们打诨发出的笑声,在河面上荡漾。“哎,陈家媳妇又洗床单了,是不是昨天男人裤裆掉下什么东西了?”一个泼辣的媳妇打趣地喊道。陈家媳妇回敬道:“什么东西你回去问你男人。”姑娘们低下红彤彤的脸,媳妇们起哄地笑着。远处一条鱼欢快跃出水面,几只麻鸭从河面游过,公麻鸭发出低沉的“呱呱”叫声。

小河水边有多种水生植物。当春风刚刚吹谢雪花,芦苇就迫不及待地从土里探出尖尖的脑袋。初夏,芦苇已长出长剑一般的叶子, 又肥又绿,小河边散发着好闻的清香。水边的菖蒲,绿的发亮,亭亭玉立。河坎的艾叶簇簇丛聚,散发着一股中药味。端午时节,小伙伴打箬叶,奶奶裹出香喷喷的粽子,采菖蒲、艾叶悬于门窗,以驱邪避灾。到了八月,绿油油的菱叶铺满小河,“莲叶何田田”,重重叠叠,迎风招展。我们划着澡盆,抓起一颗菱叶,又大又肥的菱角缀满菱叶,不一会就采摘一脸盆,有“兴尽晚会舟”感觉。十月的秋天,水中的茭白挺着大肚子,白白胖胖的,掰几个回来,切成丝,与嫩绿的黄豆炒,是我最爱吃的美味。

夏天,小河是孩子们的乐园。吃过午饭,呼朋引伴的喊着:“下河洗澡了”。小伙伴脱下裤头,光着屁股,“扑通、扑通”一个个跳进河里,大多为狗爬式。朱家小子会仰泳,只见他四仰八叉躺在水上,有时还把手交叉在胸前,嘴里还唱着“红星闪闪放光彩”。打水仗、水中接力、憋气、扎猛子是我们常玩的水中游戏,我一个猛子能潜到河对岸。

我们在小河里洗澡,有时要洗五六个小时,大人们种田劳累,中午要休息睡午觉,嫌我们吵闹,编出谎话吓唬我们:你们天天“浸尸”啊,哪天被水鬼拖得去。水鬼倒没有看到过,但小河里曾经淹死过人。妈妈告诉我,一次奶奶劳动回来,看见二姑姑在家玩,忘记洗衣服,奶奶就骂了二姑姑,二姑姑那时十一二岁,哭哭啼啼夹着盆去洗衣服,掉进河里淹死了。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二姑姑掉下河怎么就会被淹死,在我的眼里小河多么温顺。后来想啊,也许二姑姑饿了,饿昏了,人说“牛脚窝”还能淹死人呢,心里责怪奶奶为什么要骂二姑姑。有一天听说陈家四姑娘捞水草掉进河里淹死了,正在院子里抢救,我跑到陈家一看,院子里已聚集了很多人,陈大妈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叫着“乖乖啊、乖乖啊”。院子里凳子上放着倒扣的黑锅,人们把陈家四姑娘担在上面,有人叫把生产队牛牵过来,人们把陈家四姑娘担在牛背上,牵着牛在院子里跑,只见陈家四姑娘“哇”吐出一口水,人们高兴地喊着:“醒过来了”。陈家四姑娘捡回来一条命。小河也有发威之时,从此我们洗澡有所收敛。

在小河里捉鱼摸虾也是一大乐趣。用妈妈缝衣服的针在煤油灯上熏烧,慢慢弯成勾,干大蒜薹梗作浮子,竹篙当鱼竿,勾被线做钓线,后来还买了丝网,钓的张的都是餐条小鱼,回来就喂鸭子。小河多大螃蟹,先在河边用手摸螃蟹洞,扁扁的,一个猛子扎下去,用带钩子的铅丝一捅,螃蟹就爬出洞,左手放在洞口抓住它。每到傍晚要找鸭子上窝,邻居家都养几只鸭子,白天都混在一起,它们在小河里觅食,晚上要各自归巢,鸭子呆,不知回家,我们就“鸭喳喳”呼唤,特别下雨天,鸭子赶着雨点走,看见它在小树下,用泥块砸它也不出来,犟得很。

小河对岸田里侉子种了西瓜,西瓜又大又甜,我们商量着偷西瓜,侉子天天睡在瓜棚里。我们分成两组,我和朱家小子、陈家小子负责上岸去偷,另几人负责运输。我们学白洋定的游击队,每人拿根芦材棒含在嘴里,潜到河对岸,悄悄从瓜棚后面摸上去,然后在瓜田匍匐前进。当我们抱着大西瓜回头时,还是给侉子发现了,侉子像日本鬼子一样哇哇叫着向我们冲过来。我把瓜先给了运输小队,他们用脚盆把瓜运到对岸。我和朱家小子向前跑去,以引开追上来得侉子,然后,像小英雄雨来一样,一个猛子扎进河里。侉子大喊:“看你们小子往哪跑”。当侉子追到河边,我们已经不见踪影,只好望水兴叹:“下次逮着,绝不轻饶你们”,侉子悻悻地走了。我们从芦苇荡荷叶下探出头来,开心地笑着。

冬天到了,大地霜降,河水骤冷,小河慢慢地结冰了。“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记得小时候不像现在暖和,天气很冷,一场雪后,人家屋檐挂满了晶莹剔透的“冻铃铛子”。小河的码头凿开一个大窟窿,我们从这边跑到那边,嬉戏追逐,在冰上抽陀螺,玩“狗拉雪橇”。

队里每年要在小河放养鱼苗,有大头鲢子、草鱼、鳊鱼、青鲲。年末岁尾要干鱼塘,把养的鱼分给各家各户。干鱼塘是队里的大事,一台抽水泵从早抽到晚,大人小孩围着小河跑来跑去,河水还有一半的时候,就看见鱼打花。经过一年的养殖,鱼苗都变成几斤重的大鱼,大头鲢长得最快,一般都有二三斤重。见到河床了,鱼在浑浊的泥水里穿梭,小孩子们在岸上快乐地叫着“大鱼、大鱼”。鱼大小搭配,按户斤两分配。大鱼奶奶把它腌制,除夕夜红烧,留一碗放在锅里,大年初一打开锅,看见鱼,图个吉兆,年年有鱼。

小河流淌的地方已经建起了现代化的厂房,小河用它甘甜的乳酪养育了我们,虽然物质生活苦点,但我怀念那段原生态的生活。

二零二二年六月二十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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