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
大苏湖
一
这两天,兰婉洁感觉特别不爽。前两天刚刚跟老公的前妻为孩子吵了一架,今天又跟哥哥兰正弯吵了一架。关键是母亲拉偏架,认为哥哥说的话在理。
起因是兰婉洁在翻看哥哥的债务账目时,发现苏湖鸭的供货商黑军的鸭款八万多元一直没有结账。
这个合同是兰婉洁作主为哥哥签订的。
当时,兰婉洁和几个朋友开车到苏湖游玩,在农家乐吃苏湖鸭的时候,发现苏湖鸭的特色很鲜明,味道很醇香。慕名而来的游客络绎不绝。
她想着哥哥的餐馆正缺这种具有特色的硬菜,便向老板要供货商的电话号码。“老板,苏湖鸭的供货商叫什么?”
“叫黑军。”
“姓黑是吧?”
“对。他一年上头在苏湖里放鸭子,晒得黑色泥鳅,喂养的又是黑鸭子,这人好像与黑很有缘份呢。”
“哦,他的养殖场在什么地方,我想去看看。”
老板说,“黑军的养殖场在苏湖旁边,路不太好走。”
“不怕。”兰婉洁指了一下切诺基,“有这个东西,只要是路都可以过去。”
“哦,这个东西过硬呢!”
大切诺基性能强悍。兰婉洁开得也十分狂野。兰婉洁根本没考虑能否过得去,几脚油门,大坑小洼,大坡小口全不在话下。惊得远远看见来了车的黑军父母目瞪口呆。
黑父说,“什么时候,我儿子能有这样一台车,就不会那么辛苦用船撑去撑来了。”
黑母说,“不清白,这辆车你买得起?拆了你的骨头都凑不起。”
黑父说,“你认得这辆车?”
黑母说,“不知道猜吗?这么多年有谁的车能爬到这里来?能爬过来的就是好车呗!”
“别啰嗦了,到这里肯定是来找儿子的。哟,还是个闺女啊……”
兰婉洁笑容可掬,“大叔大婶,黑老板在不在?”
兰母说,“儿子不在家,进城送鸭蛋去了。”
“噢,是俩老在帮儿子照看养殖场啊?”兰婉洁的口气十分柔和,态度让人觉得亲睦。
黑母一指老头,“这就是黑军那个黑父。”
兰婉洁感觉黑母的话有点幽默,不禁笑了起来。
黑父也不理会,只顾看车,“闺女,这车很贵吧?看这泥巴糊的,心痛不?”
兰婉洁说,“有点小贵。不要紧,回城里洗洗就像新车了。”
从黑父黑母身上,兰婉洁感觉出乡里人泥土一样的憨厚和质朴。虽然没见到黑军,但她相信他的为人会和他的父母一样。
后来的事实证明黑军确实如此,一直向哥哥的餐馆供应着优质的苏湖肉鸭,助哥哥的餐馆名声大整。
感觉哥哥的餐馆经营不下去之后,兰婉洁特意交待过哥哥,“不管别人的帐能不能结,黑老板的款一定要结。”
看到哥哥把她的话当成耳边风时,兰婉洁感觉特别对不起黑军和他的父母。别的供货商大多都是中间转手倒腾,而只有黑军为保持苏湖鸭的特色始终坚持着原生态放养,风里雨里百倍辛苦。
“你们不结帐,我替你们去结了。”兰婉洁很生气。
哥哥正在愁孩子的学费,正琢磨怎么向兰婉洁开口说这件事。兰正弯说,“反正已经申请破产,法院会处理的。没有这个必要。倒是你的侄儿子没有学费交,要失学了!”
“我早就跟你说过,兰楠要及早转学。留在贵族学校还想巴在我身上吃,太过分了。没有钱,自己想办法!”
“转学,转那里去?转乡下去?好,是你转出来,你有本事!你再转回去呀。顺便帮母亲也租一间房子,让她到乡下照顾孙子去!好好的老屋是你鼓捣要卖的,这下全没了。”
兰婉洁碰上这么不讲理的哥哥,气得直哭。
没想到,兰母过来压了兰正弯几句之后说,“婉洁呀,你哥哥正焦头烂额。再帮他一回,你不是还有点钱吗?帮兰楠把学费交了。”
兰婉洁算是把母亲和哥哥看穿了。自从老公秦正怀出事进牢房以来,生活的担子全压在兰婉洁一个人身上。母亲和哥哥不但没有分担,还在为了他们兰家在压榨她这个出嫁之女。
兰婉洁越想越气越气越郁闷。索性后来想明白了,不知道委屈了,也就没有继续流眼泪。她稍稍收拾了一下,用粉饼将眼泪痕迹抹掉。来到车库,发动切诺基,驶出小区。
这台大切诺基包括这套房子,写的都是兰婉洁的名字,房款车款都走的正规渠道。纪委查缴老公财产时无懈可击才得以保留下来。
二
出城之前,兰婉洁特意来到了新城区。将车停在路边。
新城区刚开始建设时,她的男朋友郝君承揽到了一小段绿化工程。
兰婉洁和工人们在花坛里栽花木,累得腰酸背痛。当她撑起腰活动时,看到不远处还没有划线通车的马路上正在酝酿一场飙车赛。一辆辆很少见过的好车,羡慕煞人,一群高调喧闹的男女激情澎湃。
兰婉洁扒了扒旁边的女工,朝那边呶呶嘴,“你们看。”
“哇——这么多豪车呀!”
郝君说,“看一看得了,别耽误事。今天还有好几百米要完成呢?”
“没事,我们等会手脚加紧一点。”
这时,有两个年轻人过来打招呼,“师傅们,能不能离得远一点。以防万一。”
“我们走吧。”
有女工拉兰婉洁的手,兰婉洁挣脱开,“不要紧,我不怕。以前只是听说过飙车,现在能亲眼看到,真兴奋呢!”
郝君只好领着工人们走了。因为他是老板,要为工人着想。
随着一声“开始”的口令。
一辆奥迪TT,一辆大切诺基。两辆车怒吼着,风驰电掣卷尘而来,刷的一下从兰婉洁眼前掠过。随着一阵尖厉刺耳的啸叫声,两辆车同时来了个漂亮的甩尾飘移,随后又争先恐后地往回赶,争夺名次。
“好!”兰婉洁忘我地为两台车热烈鼓掌。
切诺基车手似乎侧看了兰婉洁一眼。正是这一眼改变了兰婉洁的命运。
飙车结束,兰婉洁和工人们又开始在花坛里栽花木。还在念念不忘地谈论着飙车的感觉。那辆大切诺基又兜转回来,吱的一声停在了兰婉洁的面前。
从车上跳下一个年轻小伙,“小妹妹,喜欢飙车啊?”
“嗯!”兰婉洁愣在那里,像个痴呆儿。
“那好,我们上车,兜一转?”
郝君急忙出来阻拦,“不行,我们还要干活呢?”
小伙子很诚实地一笑,“师傅放心,我们不跑远。就在这条路上。”
听说就在这条路上,兰婉洁心里就有点痒痒了。她想拉门上车。
郝君提醒地喊了一声,“兰婉洁。”
兰婉洁说,“放心,只有你把人想的都那么坏。大天白日的,我又不是傻瓜!坐一圈怎么啦?”
“对啊!还是小妹妹聪明!”小伙子不失时机的奉承道。
就这样,兰婉洁坐进切诺基。小伙子也确确实实只在这条路上兜了两转,将兰婉洁还给了郝君。
尽管郝君感觉到莫名其妙。但是兰婉洁觉得可以理解,年轻人,交友,什么原因都可以解释。
在车上,兰婉洁知道了小伙子叫颜爱民。她也留下了联系电话。期间,兰婉洁听到小伙子的一个电话。电话里,一个大男人的声音吩咐小伙子,将车停到哪个地库,记得把钥匙放到保安亭。
后来才知道,这个大男人正是秦正怀。颜爱民所在公司的老板想将这辆大切诺基送给秦正怀,秦正怀几次都没有接受。直到这次看到了兰婉洁才打电话要颜爱民留下车钥匙。因为他们在车
上秘密装了个摄像头,兰婉洁一上车就看见了。
三
兰婉洁伏在方向上想着以前的往事,没有注意有两个骑摩托车的交警闪着警灯停在了她的车旁边。
两个交警朝车里瞄了一阵子,发现有个女人像睡着了,一动不动。于是交警敲打着车窗,喊着,“师傅,醒一醒。”
兰婉洁按下门把手上的落窗键,随着一阵细微的嗡嗡声,玻璃降下来了。两个交警和善的面容落进了她的眼帘。
交警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对不起。”兰婉洁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笑容,她意识到自已违反交通规则了,不应该把车随意停在路旁边。“我这就走,我这就走。”
兰婉洁发动了汽车,交警还在反复交待,“集中精力,不要走神,注意安全。”
这段时间心力憔瘁,如同这样走神的事情越来越多。
兰婉洁去监狱里探望老公。
俩人刚刚隔着不锈钢栅栏坐下来。秦正怀就问,“带来了吗?”
“带来了。”
秦正怀的腋窝有对称性的神经性皮炎,一直治不断根。只能用一种叫“丙酸氯倍他索软膏”的药物控制,每天要涂抹在发痒的地方。每次出差或下乡都要带在身边,一刻不离。
这一次,探监的时间隔得有点长,秦正怀的药早就用完了,狱医那儿又没有备这种冷门药。秦正怀心烦意乱,渐渐地对兰婉洁越来越不满。
兰婉洁递进来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药和秦正怀已经用成依赖性的“冷酸灵”牙膏,还有五个加的特大号裤衩。
监狱里有规定,劳改犯不能随便接收探监人送进来的物品,要主动接受检查。秦正怀向管教打报告道,“报告管教,请管教检查包裹。”
一名狱警过来,认真检查了一遍包裹,没有发现里面有违禁物品。便说,“检查过了,你可以带走使用。”
“还有呢?”秦正怀问兰婉洁。
“还有什么?”
“我们上次谈过的离婚协议。”
“没有。”
秦正怀被法院判了十六年。秦正怀知道,即便是表现好争取减刑,出监狱也得十多年以后。还不到三十岁的兰婉洁不可能等他那么长时间。即使是重情重义,不提离婚,也可能是绿帽子满天飞。何况秦正怀认为,他们俩人的感情还远没到相濡以沫不离不弃的地步。
“这样,你找一张空白纸,我在上面签个字也行。反正我个人的财产被全部没收了。只是帮我做好最后一件事,我会十分感谢你,将我的女儿送到她妈那里去?”
“这个可以答应你。”实际上,兰婉洁已经写好了离婚协议书,就放在身边的包里。这是现实,这是人人都明白的现实。只是秦正怀爱面子,特别爱面子。他之所以被司法机关逮捕,正是他爱面子的这个毛病害了他。秦正怀提出来用空白纸代替离婚协议,多少有点保留薄面的意思。
兰婉洁照他的意思做了。两个人都达到了目的,又没有撕破脸一别两宽,何乐而不为呢!
四
苏湖离城区有点远,每一次兰婉洁开车去都要花费将近一个半小时。但每一次开车去的心情都不太一样。
刚开始,兰婉洁觉得这段路好长好长啊。即便是有很美的景色和很好吃的苏湖鸭她都不情愿跑。她有一点佩服黑军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往城区跑着来送货。过了不久,熟门熟路了,人也熟悉了,湖也熟悉了。现在,她觉得往苏湖跑是一种享受了。
兰婉洁离婚后,第一个找到的是郝君。她以为郝君会激动不已,没想到郝君打开门之后,还是像往常一样朝左右瞄了几眼,看有没有邻居或者盯梢的人。
有一次就被颜爱民盯到这里。兰婉洁办完事回到车上,颜爱民从后座上坐起来。
“嫂子好!”
“你怎么在车上?”
“我刚好路过,看到车很眼熟就过来了。”
“你手里是不是还有钥匙?”
“哪能这么操作呢?嫂子在怀疑我们办事的专业性吧?是嫂子心太急了,连车门都没关好就上去了。”
颜爱民的理由比较充分,让兰婉洁有一种哑巴吃黄莲的感觉。
自从离开郝君跟秦正怀结婚以后,兰婉洁的事情就越变越多,来郝君这儿的时间也越来越短,以至到后来需要神速解决郝君的生理需求。每一次,郝君做的时候很兴奋,事情过后心里又落下一个很大很大的坑,无论用什么填都填不满。
但郝君又离不开兰婉洁。
虽然郝君是学园艺技术的,立志要在城里干出一番事业,但郝君跑断腿求爹爹告奶奶也只能得到一些零星的小工程。两个人像这样混下去,迟早要回农村种土豆。兰婉洁攀上高枝后,才有了一单接一单的工程,一单比一单大的工程。郝君的公司才日益壮大起来。
郝君就这么失落之后又强打起精神,打起精神之后又再一次失落。如此反反复复,情绪接近崩溃,尤其是看到这辆大切诺基,想象着兰婉洁在里面所做的一切,心如刀绞。
这一次,赦君看到兰婉洁之后,情绪相当复杂。而兰婉洁粗心大意没有觉察出来,反而还在高兴地说,“不用看了,我离婚了。不用担心了!这次麻烦太多了,时间间隔长了点。想不想?想的话,先解决了再说。”
兰婉洁边说边脱外套,走向卧室。
郝君没有像以前那样如狼似虎,落在兰婉洁身后在客厅里磨磨蹭蹭。
“怎么了?不急了?”
“卧室有人。”
“谁?”
郝君没有回话。
兰婉洁边进卧室边掩拢解开的外套。
卧室里的床上躺着一个眉清目秀长发及胸的姑娘,正看着平板电脑,一阵傻笑。看到有人进来,喊了一声“姐姐好。”才下床趿鞋。
兰婉洁还没明白过来,“真的有客人啦?这小姑娘是哪家的亲戚呀?我怎么没有印象呢?”
郝君说,“不是亲戚,是女朋友。”
“你说什么?"兰婉洁盯着郝君的眼睛看,"你重复一遍。”
“"她是我女朋友。”
兰婉洁的情绪瞬间爆发。“好,好,她是你女朋友。我是你什么人?我他妈的贱坯!亏我还时时刻刻记挂着你。这房子是你挣的,这一屋子的家俱都是你挣的!他妈的都是老子买回来的……”
郝君的女朋友吓得像一只法国蓝猫缩在郝君身后。
郝君直起脸,挺着脖子让兰婉洁尅。他知道迟早有这一天,早就准备好了。
“你别一副死相。限你一个星期滚蛋。哪里远滚哪里去!”
郝君会找女朋友,这是兰婉洁怎么也没有想到的。亏了她一副女人心肠,亏了她对郝君巴心巴肝死心塌地。
她和秦正怀结婚,是负了郝君。但不这样,郝君能在城里生存下去吗?兰婉洁不想和秦正怀生孩子,好以后一刀两断。兰婉洁每一次与秦正怀在一起都会采取各种各样的措施来对付。只为和郝君有一个不落遗憾的将来。
一腔热情付东流,没有什么比这更能打击一个女人了!
一个星期之后,兰婉洁没有去找郝君。她的心伤得滴滴见血,已经没有力气去纠缠郝君了,也不值得去纠缠!
五
兰婉洁经常来苏湖,经常在苏湖小镇的街边小坐。所以有一些苏湖人都认识了她,认识了她的这辆大切诺基。她将车一开进小镇,就预先打开车窗,以便和人打招呼,认得与不认得都笑脸相迎。她感觉不久以后这些人都会和她有联系。或者在亲朋好友的宴席上,或者在一桌麻将局中,或者是坐在街边咵白聊天中。这一切都是因为有黑军,可能都把她当成了黑军的女朋友。有大胆一点的朋友问她是不是,她只是笑一笑,含糊其辞朦朦胧胧。
苏湖边有一个大一点的水埠头。平时,苏湖人下湖玩耍摘莲蓬踩藕梢赏荷花什么的都在这里上船。黑军的小船也是在这里停停靠靠。搬饲料,装鸭浮围子,下鸭蛋篓子……路边停着一辆单排货车。它是黑军的,他用它转装货物进城去又从城里回来。兰婉洁帮黑军上下过货物,虽然累,但心里觉得踏实。这种踏实感很长时间没有出现过了。对别人来说可能很平凡,对兰婉洁来说却来得特别稀少来得极其珍贵。
兰婉洁曾经对顾爱民产生过这种踏实感,可惜到最后却是虚幻一场。
在官场商场都知道"暗度陈仓"的妙用。送钱送物送到办公室的是蠢大头,会被同行耻笑。但一般人又找不到办这种事的途径。很多公司都是派专人在经营这类事情,像顾爱民就是他们公司的"专员"——专门经营请客送礼打通关系的人员。他们分工细致,顾爱民只负责送出去,让关系人记住是某个单位送的就成。争取利益的是另一群隐蔽之人。
按理说,这种"专员”风险比较高,不是一般人能玩得圆满的。练习时间久了,自然会玩出花样来!
兰婉洁收别人的礼物一般是在这辆大切诺基上。不是在体育场上就是公园旁边。搞得像“军统特务”,你累我也累!
顾爱民对兰婉洁说,“嫂子,你请了个大菩萨,庙却没有修好。”
兰婉洁知道顾爱民说的是什么意思。她敲了敲大切诺基,“这不就是个庙吗?”
“这是个小庙破庙,隐藏在大山里面,别人不知道。香火不旺?你看看别人,喏……”顾爱民朝街边呶呶嘴。
顾爱民呶嘴的方向是一座店面房,装修得雍容华贵气势磅礴。
兰婉洁知道这个店,专营男装。她曾为秦正怀在里面买过一套西装。西装虽是品牌,但也贵得出奇,二万六千八百元一套。在她看来就是七八千元的货,偏偏顾客盈门。
“我很奇怪,为什么呢?里面有背景?”
“当然喽!这就是你需要学的。”
猪油灯草不拨不亮。兰婉洁在顾爱民的怂恿下,也开了一家男装西服店。几乎不需要她动脑筋谋划,全是顾爱民一手帮忙操持下来的。也几乎不用动手,店里的顾客络绎不绝。交易过程简单爽快,连“数钱数到手抽筋”这样的话都过时了。她只坐在柜台后面听响音,听微信支付宝报告到了多少账的手机响音。
兰婉洁兴奋地张开双臂,对顾爱民说,“来,赏一个!”
顾爱民说,“我还是很想得一个赏呢,嫂子!可我还得保饭碗啊?”
正因为有了男装店的示范作用,兰婉洁的母亲请她帮一下哥哥。
几经筹划,兰婉洁帮哥哥开了一家餐馆。同样是喜气盈门收入不菲。
但兰正弯头重脚轻,不顾兰婉洁的劝阻,翻几倍扩大经营规模。不仅储蓄用尽,还欠了一屁股债。秦正怀东窗事发,所有债务搁一个人肩上了,栽得深不见底。
风雨骤变,顾爱民并没有离兰婉洁而去,而是照顾得更加无微不至。在郝君让兰婉洁失望之后的一段日子里,她甚至认为顾爱民成了她能依靠的最粗壮结实的一根柱子。
属于温情动物的女人有一个缺陷,喜欢感情用事。有一点点的事让她激动,她就会想到要回报要报答。兰婉洁正是这一种女人。她就在那辆大切诺基的后座上回报了顾爱民。她幻想着这是一个好的开端,能够以此为基础走上人生正确的轨道。
事情结束后,顾爱民忍不住笑起来。
“你笑什么?”
“你说,这感觉是不是很奇特?要在以前,哪怕是想得再厉害,也没这个胆量敢上啊?”
“你说什么?说走嘴了吧?”
“什么走嘴了?我真是这样想的!”
兰婉洁愣住了,又一个郝君出现在她眼前。郝君给她的感觉是痛心,而眼前的顾爱民给她的感觉只剩下愤怒了。面对愤怒之人最解恨的动作就是扬手给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滚蛋!”
顾爱民挨了一耳光,还在哈哈大笑,“道具……哈哈哈……道具……哈哈……”
“魔鬼!一群魔鬼!”兰婉洁不知道要骂谁,反正披头散发一直在骂。
如果旁边有人,一定会担心她发疯。
六
经过眼前这条烂泥路,马上就可以到黑军的养殖场了。
兰婉洁从副驾驶座上摸出手机,给黑军拨打,“黑军,你在哪里?”
“我在湖中间,正给鸭子上食呢?”
“我已经到水埠头了。”
“呀,兰老板。来的时候应该给我打个电话呀,我好在家里等你。我已经把鸭子拖到湖中间了,一时半会怕是回不来呢?”
“知道了,不着急。只是告诉你一声。注意安全。”
经过几道命运之坎的颠簸,兰婉洁放下了心态,安稳了许多。
兰婉洁曾问过黑军,“苏湖到底有多大?”
黑军说,“方圆三百多里吧。”
“能不能陪我跑一圈,试试看。”
苏湖人心胸开阔坦荡可能与苏湖之大苏湖之美有莫大的关系。兰婉洁很好奇,迫切希望能了解。
“这不现实。周围还有好多地方不通路,像我们的养殖场附近。”
“那我们就拖大湖”兰婉洁听黑军讲过拖大湖,心中一直很向往。
黑军问:“你上过船吗?”
“上过。”其实,兰婉洁只上过渡船。她认为是一回事。
“不晕船?”
“不晕。”
拖大湖一直是放鸭人心中的念想。既节约饲料鸭子又膘肥体壮。但困难也多,像蒙古人迁移帐包一样。前两年黑军父亲身体健康时实行过。
兰婉洁很感兴趣,“拖,我陪你去拖。”
黑军父亲看着兰婉洁的样子,“闺女,这可是开不得玩笑的。湖里看似风平浪静,其实凶险得很呢!”
“决定了,拖。拖出来就是黑军媳妇了。您高不高兴?”
“这当然高兴啦!”黑军父亲眉开眼笑。“好好好。儿子,你一定要看好天气预报选出一串晴天日子来。”
“知道。”
真到了湖里,无风也有三尺浪。开始两天,尽管头昏脑胀,兰婉洁还能坚持。以后的日子就是一动就晕,一晕就吐。比怀了毛毛的女人吐得还厉害。
黑军说:“要不我们折返吧?”
“不行,一定要拖过去。不能让苏湖人看笑话。说我兰婉洁做黑军媳妇不合格!”
好在夜晚很安静。他们用鸭围子散开,圈住了所有鸭子。然后,他们一起躺在渔船上,看星星看月亮。一起讲笑话,一起讲人生经历,然后一起入睡……
拖大湖的时间一般是在夏天,危险性说来就来。尽管黑军仔细研究过天气,但天气总是有出人意料的时候。
就在拖大湖的第四天,兰婉洁吐得昏天黑地。黑军要照顾兰婉洁又要照护鸭子,两头跑不赢。晌午时分,东边突然压来大团大团的黑色雨云。
“不好了,要下暴雨了!”黑军喊了一声。
“怎么办?”兰婉洁慌里慌张不知如何是好。
“不要慌,赶紧下鸭围子。”
“噢!”
兰婉洁这几天傍晚都在学下鸭围子,和黑军的配合已经十分熟练了。
紧忙紧赶,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鸭围子便扎好了。
这时候,开始刮起大风。渔船摇晃得越来越厉害。兰婉洁紧紧抓住船帮,天旋地转。
黑军站在船舱里,一只手撇着竹篙,一只放在嘴边,大声呼唤,“哟嗬嗬……哟嗬嗬……”
鸭子听到号令,纷纷扑闪着翅膀,高声附合鸣叫,嘎嘎嘎的朝黑军扑来。
将二千多只鸭子收进围子没费多大劲。
黑军刚刚扎完围门,倾盆大雨随后而至。
兰婉洁躲进乌蓬,雨点敲打着蓬纸哔哩叭啦。
黑军坚持在大雨中将渔船一头一尾固定在刚刚下在湖底的两根大桩上。这样,渔船在湖中就是"任凭风浪起我自岿然不动"。
随着惊天动地的一声炸雷。鸭子受到惊吓,炸了圈,纷纷挣破围子奔涌而出,在风雨中惊慌失措地四处乱跑。无论黑军怎样呼唤。
兰婉洁失声痛哭起来,“都怪我,怎么办?”
黑军安慰兰婉洁,“不要哭。不要紧的,鸭子再跑远也还在这个苏湖里。找得回来。”
“怎么找?”
“我们有办法。”
苏湖人放鸭子炸圈是常有的事,他们有他们的解决方法。
从第二天起,黑军和兰婉洁开始满湖寻找鸭子。他们带着没有跑的鸭子在周围一路游放一路吆喝,迅速收拢了一批散兵游勇。
他们将鸭子拖到另一窝鸭子旁边,发现了里面有上百只黑军的鸭子。因为个头大小颜色深浅膘肥程度有区别。兰婉洁看了这么多天,像看自己的孩子一样熟悉了。
兰婉洁兴奋地叫起来,“你快看,那窝里面有好多只!”
黑军说“我看到了。”
“快吆喝。”
“不要慌。”
黑军驾船靠近这窝鸭子的主人。“刘师傅,打瞌睡啦?”
“噢,是黑军啊。你的鸭子炸圈了?”
“是啊!”
“这个时候你也敢拖大湖啊?这老天爷的脸说变就变,给你个下马威是好玩儿!”
“是啊,我也没想到会遇上暴风雨。怎么样,老规矩?”
“老规矩!”
老规矩就是彼此不设防,让两窝鸭子混在一起。两人唠会嗑,认为时间差不多了,鸭子开始理毛了,俩人各站一边,开始吆喝。
“哟嗬嗬……”
“哦嗬嗬……”
鸭子听到主人的号令,扑扑腾腾混乱一阵后,开始清晰地拉开了距离。
黑军就是用这种方法,花了两天时间,基本上挽回了损失。
兰婉洁终于破涕为笑,“大苏湖,好神奇啊!”
这一次拖大湖,他们拖了整整两个星期。
拖大湖回来,鸭子长得肥咯咯的,兰婉洁却累得“蓝瘦香菇”。
黑母心疼的直嚷嚷,“哎哟,我的闺女吔,累成这个样子了!”
兰婉洁在养殖场调养了半个月才恢复。其间黑军和父母精心的呵护,比照自已的母亲和哥哥的行为,让兰婉洁几次流泪。
飘泊了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找到一处能让自己安稳的地方。
苏湖这么大,一定会有容下兰婉洁的地方。苏湖人情这么美,就是足以吸引兰婉洁做苏湖人媳妇的动力!
兰婉洁一脚油门,大切诺基载着她摇摇晃晃奔向黑军的养殖场。
一排低矮的房子前面,有两位老人搭额望着这里……仿佛在喊玩皮了很久的孩子回家吃饭……(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