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李叔的女儿大萍同岁。在我十三岁那年,李叔跟我爹说,如果你家老大想学木匠的话,可以交给我。母亲听了,噘起嘴对爹说,说得好听,还不是想打儿子的主意。
母亲的担心并不是没有理由。李家姐妹几个,我家兄弟也多,有兄弟出门“做女婿”似乎顺理成章。可我是长子,大萍是长女,按乡下习惯似乎不合适。为此,母亲叮嘱我少跟大萍来往。
有一段时间,村里兴起喂养桑蚕。我们这些男孩个个都是爬树采桑的高手。每晚放学,一人一袋桑叶背回家,父母欢喜自己也尽兴。但桑树都是野生的,每家房前屋后几根根。采桑的人又多,我们不得不跑到很远的地方去寻找。
大萍家里有李叔做木匠赚钱,不需要养蚕,却需要桑树做犁头。尽管桑叶儿绿得晃眼诱人,有李婶在树下守着,谁也不敢有非分之想。
十三四岁的男孩阴一半阳一半,懂的事情不如同龄女孩多。大萍见我每天很晚才回家,心有怜悯,就说,你可以到我们家树上来采,她负责守着她妈。还想出计谋让我在树中间像蛀虫一样掏心,留下底部的树叶,防备她妈突然回来就藏在树上别动。看着那让人动心的树叶儿,我早将母亲的叮嘱忘在了脑后。
有一天中午,李婶回来得太早了。我接到大萍唤猪上食的信号,立即像受惊的蝉虫一样,紧贴着树杆一声不吭。我以为李婶不一会就会走开,没想到她搬了两捆稻草来到树荫底下扭草葽子了。大萍找理由试了几次让她妈离开都不行。他妈妈好像知道有人在上面故意出丑。看到大萍当时着急的样子以及额头上的汗珠,我的心曾为之一动。我知道大萍此刻是一门心思地在帮我摆脱困境。还是后来一泡蝉尿撒在脑门提醒了我,我便学着蝉虫一阵阵将尿撒向李婶。李婶在树下惊得蹦起来,大骂狗日的“机由子”(蝉的别称)尿还大不过,像在下雨!
这事后来想起来就好笑。因为这次深刻的印象,我和大萍就全然没顾父母的羁绊了,大一年感情就深一年。当双方父母发觉后觉得事情“严重”时,试图将我们俩分开。还是大萍有计谋,让我答应李叔想收我为徒的要求。李叔的手艺有了门底传人,一高兴就做了我们的“同盟”。尽管后来我一直在念书,一天木匠也没学过,但总是有点师徒父子的情意。再后来,父母觉悟提高了些,男婚女嫁自由多了,我们的感情才得以保全。
我和大萍成夫妻后,经常回忆起那些往事。我说,要不是我委曲求全的话,我们不可能有今天。而大萍想得比我远些,她说,没有那桑叶儿就不会有我们的今天。我想,是啊,我们的生活因为桑叶儿而精彩,那一段一段温馨动人的故事,何尝不是一片一片的桑叶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