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爹无儿无女,没有拖累,和婶子两人过得无忧无虑。这在按工分人头分粮食许多人都在饿肚子的年代是很少见的。
毛爹和我家只隔着屋后面的一片竹林。我上学放学都要从毛爹屋旁边绕来绕去。有时碰上做“稀浆粑粑”,他们都要喊我进来。因为我父亲死得早,姐弟又多,平时都是一把米掺一把糠的过,哪来的粮食做粑粑呢。
我虽然看着眼馋,口水直流,可两只手却紧紧地捂在两个口袋上。
毛爹走上前来,掰开我的小手硬塞几个进来。于是我就像黄鼠狼一样蹿回屋,将粑粑分给弟弟妹妹们了。
当时,村里会拍道情的有几个,但都是冬腊月闲一点出去混饭吃的,拍得都不如毛爹。毛爹没有出去,专门拍给村里人听。
六七月天晚上乘凉,毛爹屋门口就围了一大堆人,等着听毛爹的道情。有时候毛爹要到公屋里守夜场,大家也喜欢跟着去,听上一段再回来。
道情一响,我就喜欢跑过去听。毛爹的道情板子都是随口瞎编的一些开心事。像《计划生育好》,表面上是在宣传政策,实际上是说孩子生多了,“大的叫,小的喊”“哪个叫二毛,哪个叫三毛,你们自己说”的有趣场面。时常逗得人阵阵大笑。
有一天散场,毛爹突然拉住我,“伢子,你想不想跟毛爹学道情?”
我想到学会道情后会像别人那样到每家每户门口去乞讨。我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学不学。”
毛爹耐心地说:“学会了好处蛮多哩!”
我说:“知道你说的好处。”
毛爹说:“最起码能把自己的肚子混饱,让你妈少操点心。”
说起妈为我们操心我的心就是一阵揪痛。妈拖我们四姐弟,身体又不好,有时候吃了上顿没下顿,我有心帮妈又不知如何着手。想一想,一边上学一边不花钱的学点吃饭的本领也不错。
做道情筒子也简单,毛爹在竹林里砍了一根结实、直溜的有小碗粗的竹子。在箍上一圈用碎布裹好的篾圈,绷上一块塑胶纸。拍上几下,嘭嘭嘭响,还像那么回事呢。毛爹还叫毛婶用土布精心做了个道情套子。
道情调子很简单,以我的聪明,没过几天就拍得有腔有板了。虽然声音不太好,但毕竟是童音,给人们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有一天在公屋门口,毛爹唱过一段了,大家又要我唱。我就不耻舌地唱开了。我没注意,毛爹在我唱的时候悄悄离开了一会。
散场时,毛爹把他的道情往我身上一背,“伢子,跟我把道情也带回去。”
我觉得毛爹的道情好沉。我说:“哎呀,毛爹,你的道情怎么这么重呢?”
毛爹说:“我的道情和你的不同,是用桑树挖的,当然重啦。”
我回家把道情放到桌上,母亲急迫地拿着道情进了厨房。我跟在母亲身后,看着母亲从道情筒子里往外倒出了一些谷子。
哦……难怪毛爹硬要我学道情的!
后来我才明白,当时的稻谷都没有像现在这么大的仓库装,都是用稻草扎的囤。那天晚上,毛爹悄悄出去,用道情往囤里斜着一插,就装了一满筒子稻谷。往外一抽,稻草囤儿就还原了。
之后,我学道情就更来劲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