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甜是一个各方面都很出色的优秀女孩。唯一缺憾是她的眼睛有点直,看上去大而空,像万里晴空看不到一丝带有情绪的云彩。也许正是这个原因,如今已是三十好几的大龄女孩了,还没找到合适的男朋友。
看到别的女孩身边总是围着那么多热情男孩,她身边除了办公室里同事林小宇因有工作关系相处得近一点外,几乎没有别的男孩。
即便是林小宇,与她也不是很特别。相比之下,办公室主任、袁甜的顶头上司、如今仍风韵十足的郭姐和刚从组织部来的选调生刘艳京与林小宇相处得好像更亲密一些。
郭姐对于与林小宇的关系并不忌讳什么,似乎有意识在向袁甜和刘艳京显示,林小宇与我的关系不一般,你们最好离他远点。然而,刘艳京凭着自己随时可能调走的条件,并不理会郭姐的声明,依然故我凭着感觉与林小宇来往着。为此两人之间时不时地会发生一些或明或暗的矛盾,看得袁甜有些胆颤心惊。
有一天,郭姐接到一个市政府会议通知,安排刘艳京负责通知纪检办去参加会议。结果 ,刘艳京拨了一个电话未接通,事后便忘了。领导追查责任,接单记录上写的是郭姐,自然脱不了关系 。
郭姐气得满面绯红。袁甜劝了几句,郭姐忿忿地说,我就看她不顺眼,你又不比刘艳京差!要是有本事把林小宇弄到手,我郭姐表示全力支持,只是千万别便宜了“北方的狼”。
刘艳京是河南人,本不能称北方人,郭姐硬要这么叫她。可是袁甜总靠近不了林小宇,她身上总像有一股与林小宇身上正负极别相同的磁力。生活里处处相碰,但总能间隔得恰到好处。
在一次周末,他们四人一起参加同事的婚礼,从酒店出来时,天下着大雨。因为车离得远,林小宇用伞来来回回将她们三人一一接上车。
袁甜看见,郭姐与林小宇共用一把伞显得绰绰有余。刘艳京与林小宇几乎搂抱在了一起。郭姐和刘艳京身上滴雨未沾,而袁甜因与林小宇之间无意中隔开了一定距离 ,结果两人都被雨淋得透湿。
刘艳京一阵讥笑,郭姐一声叹息。这一声笑,笑得袁甜脸上十分不自在。这一声叹息,砸得袁甜心里极不舒服 。在车上,袁甜一连打两个喷嚏 。
袁甜回到家里,父母自然是忙不迭地照顾她洗头换衣。因为她是他们唯一的女儿,他们照顾得特别周全。有时候,父母对儿女的爱护,累积到了一定程度就会变成了一种禁锢 。像星期天,郭姐可以领着儿子出去玩,刘艳京可以在宿舍里吹拉弹唱热闹喧哗。而只有她的生活一成不变,衣食无忧养成了她在生活上的随性。也许正是这样,使她成为至今没有长大的女孩 。
今天,袁甜一直受到刘艳京讥笑和郭姐叹息的影响 ,使得父母像往日一样的举动和言语均遭到了她强烈的反感 。父母问她这个周末怎么过?往日,她肯定会说,随便。每每听到这话,父母总是不高兴,周末没有活动,证明他们的女儿生活圈子没有发生变化。今天,袁甜说,你们怎么不去叔叔家去走一走?父母听到这句话当然高兴,当即决定出门,留给袁甜一个自由的空间。女儿年纪超标之后,他们也在冥思苦想,稍微想明白了些。有时候 ,儿女的活动不能全部放在父母眼里。该开放的环境,该利用的条件就得开放和利用。袁甜父母慌里慌张出门,本是每天钩鱼的父亲忘了拿鱼杆,本是药不离身的母亲忘了带药。
父母的苦心,袁甜究竟能理解多少呢?袁甜昨夜设计过,怎样才能把林小宇叫到身边来,她想和他一起度过周末。她想到了刘艳京如山花一样烂漫的笑,她想让这朵山花褪去原有的颜色。然而,不管袁甜怎么努力,这朵山花始终开得鲜艳。她想起刘艳京平时玩的把戏。比如说,电脑的某个程序走不通,请教林小宇。而比林小宇电脑技术还要高的袁甜就在身边,她不请。比如说,空调的制冷系统出了毛病,完全可以找大楼的电工维修,而刘艳京却要找林小宇。袁甜始终没有找到借口,就晕晕乎乎睡过去了。
第二天早晨,袁甜觉得头重脚轻。她下意识地捂着头,感觉像盖着一顶铁锅。莫不是昨夜淋雨感冒了?她想起与林小宇在雨中共伞的情景。明知道自己会被雨淋,但仍然止不住要隔开那段距离 。说是女孩的矜持,但这种矜持有什么价值?只能带来讥笑和叹息。再说,刘艳京也是女孩 ,谁又因为她与林小宇的关系而又说她不是好女孩呢?想起刘艳京,袁甜心里一阵悸动,泛起一股股酸酸的液汁。袁甜受不住,被呛得眼泪汪汪。
袁甜拿起电话,摁着林小宇的手机号码,林小宇关机。 袁甜犹豫了一下,又拔通了刘艳京的电话,袁甜没问林小宇在不在就说请林小宇听电话。袁甜说,可能是感冒了,家里没人,想请林小宇过来帮一把。袁甜说话的语气有点可怜 。刘 艳京本打算今天和林小宇一起到阳河广场玩一天的,泡汤了。林小宇说,我们一起去吧。刘艳京说,袁甜点名道姓要你去,说明事情只需要你一个人。林小宇没有强调 ,穿好衣服,快步来到大街上。
林小宇来袁甜家的次数不多。到这里来,有一种高门大宅的气氛,尽管袁甜家和别的家没什么两样。可能是基于对袁甜以及父母客气得让人陌生的礼节的理解,反正,林小宇觉得与袁家格格不入,所以不愿来。加上袁甜像一根棒棒冰,想着是甜的,但也是冷的,经受不住高温天气融化。一句话,只能环左右而行。
袁甜说今天家里没人。林小宇放下了担忧,心情开朗了许多 。袁甜开门时看到的就是平时魅力十足的林小宇。平时在办公室,林小宇的魅力针对的并非袁甜一人。今天乍然与林小宇独处,袁甜吓得脸上扑扑红。平时安静得看不出什么东西的眼里,今天闪动着一道道波光。倒是林小宇的眼光今天有点直,像一把刀割得袁甜心里一阵阵地发麻。
林小宇要送袁甜上医院,袁甜说,问题不大,家里准备的有药,刚才吃了两片,已经好多了。需要你帮忙的是午餐 。父母不在家,没办法弄上嘴。恰恰林小宇也是一头懒驴儿,平时一张嘴搁在父母身上,要林小宇弄餐饭吃比登天还难。袁甜觉得也够可笑的。
在袁甜家的阳台上,林小宇看到有个燕子窝。窝里四五只乳燕啾啾乱叫,两只大燕子飞来飞去忙着给张开的嘴里喂着虫子。林小宇来了兴趣,紧盯着燕子看。
袁甜问,你喜欢燕子 ?
喜欢 ,你呢?
袁甜说,我不太喜欢 。只是妈妈不准戮它,说燕子是吉祥物,它能给这家人带来好运。
林小宇看了袁甜一眼,这是老说法,我还是听奶奶讲的,这只不过是人们喜欢燕子而给燕子的一种说法。
袁甜从林小宇的话里听出了一丝特别烙心的味道,他可能是在说自己墨守成规。
袁甜面前似乎树起一扇触手可摸的门。伸出手去,可能会推开。当然,如果缩手不动,那门永远不会自己打开。一切很自然。
袁甜问,你对燕子 是什么 看法?
林小宇笑了,奶奶说一窝 雏燕一般都有五六只,但最后活下来的只有一两只。我问为什么 ,奶奶摇头,今天我可看明白了。原来大燕子喂食时,分不清哪只喂过,哪只没喂。结果,每次只喂嘴张得最大的,叫得最狠的,也就是最能表现的。最后存活的当然只有它们了。
袁甜看了一会,表示赞同这种说法,说林小宇讲得很深刻、很透彻。袁甜问林小宇,刘艳京就是那只叫得最凶的雏燕吗?郭姐呢?
林小宇回头看着袁甜,知道她的思维开始行走在另一条道上了。不过她能触类旁通,确实是一个不小的收获。于是,林小宇便顺着袁甜的思路继续引导。他随手拿过袁甜最近正在读的一本书,是一本快餐式的流行小说 《青春嘎嘣豆》,是当前一本畅销书 。林小宇说,所谓畅销书不过是读者群体的区别而已。也有销售商的原因,他们凭自己的眼光进行分类处理,把读者群体小的书摆在角落里。一年到头没有人去翻一翻,去了解内容 ,也就失去了最起码的基础。
袁甜不傻,她明白林小宇说的书是什么,说的内容指的是什么 。实际上,她并不想把自己摆在角落的书架上,也想敞开书里面的内容,关键是没有等到走过来的那个人。今天的林小宇,可以说就是走过来的那个人,也许他翻一翻就会走人,但这不是关键。想到此,袁甜原有的与生俱来的腼腆与羞怯很快从表情里隐退到别的地方去了。袁甜下意识的款款而退,退到了茶几后面的沙发上,坐下。以前认为有些直的目光,此时被软化成柳丝,荡漾在明媚的春光之中。
林小宇当然读得懂这种目光。这种目光 他并不陌生也不遥远。林小宇很自然地搂上袁甜,以一种平常心情。像在某个奠基场的剪彩仪式上,一只手握着彩带,另一手优雅地挥动剪刀……
经过这一切,袁甜觉得像蹦过一次迪,像参加过一次马拉松比赛。所有关节像离开一样酸酸的,整个人瘫痪了。袁甜感受,激情燃烧过后,惬意很快如潮而来。燃烧中,有的变形 ,有的甚至失去,但这些变形的失去的,多是她以前认为有点价值的,可以依靠的基础。以前,正是这些东西 有如铠甲一样包裹得她有些发慌,使得她浑身不自在。现在有人生硬地从她身上剥了下来,她不得不坦然地面对一切。袁甜说话走路做事,不再有禁区,整个人透明多了,包括表情、嬉笑怒骂,该怎么来就怎么来着。
从袁甜与以前判若两人的举止中,应该感叹造物主的神奇,感觉就像是在覆满青藤的小路上扒开了一条石阶路,朝上迈了第一步。在袁甜身上表现得如此明显,还是令郭姐和刘艳京惊愕地张大了嘴。郭姐原以为只是说说而已,袁甜要迈出这一步,还要经过很长时间 。她真的要履行诺言,要切断与林小宇的关系,犹如给孩子断奶,断得太急了,会引起一系列不良反应。她甚至反悔当初口无遮拦,来得太快。不过她能控制。也许正是因为她有这种能力,才懂得进退同样是追求生活的一种手段。这是这个年龄段女性的特点。犹如看着架上的葡萄一天天 红透,也慢慢赋予了一天一天浓烈的感情。在季节快过时,采下来咀嚼。她相信那滋味 ,以前绝对不会有过。刘艳京呢,则搂着袁甜的肩膀,开心地甜笑。袁甜的加入,使她原有的思想体现得更加清晰,更加淋漓尽致。与其说林小宇开始是受刘艳京的启发,倒不如说,生活里爱无规则的现象感染并教会了林小宇和袁甜。(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