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穷的妹妹

英台路口，倪家三姊妹很快聚齐。规规矩矩将车停在路边的蓝色停车位里，规规矩矩坐在车里。打开车窗，都一声不吭地盯着路面，寻找一辆银灰色面包车。

早晨，当交警的儿子给倪老大打来电话，"妈，今天领导安排我们在英台路口执勤。您赶快通知几个小姨到路口集合！"

"好，马上通知。"

"妈，跟您说好。见到四姨千万别激动。如果四姨不想认你们，千万别骚扰别人！不然我们领导会问话的。"

"知道知道。"

 “保证？”

 “保证保证。”

倪家三姊妹都住在乡下，不过现在家家有汽车，都先后赶到。

这是她们倪家大事，生下来就被父母送走的四妹终于有了线索。

倪老大来城里帮儿子带小孩，闲下无事溜达到英台路口坐在石凳上休息。本来很平静的心情却突然袭来一种莫名的激动。她不知道缘由，茫然四处张望，四处却没有出现什么特别异常。她心灵所指是一辆转弯往路口而来的宝马车。车窗内一个女人的脸相令她心里一惊:四妹！

然而车窗就在此时关上了，只留下模糊的人影。

倪老大有些失态，扑到车窗前敲打，她不想失去这次机会。肯定是四妹！

但车窗没开，倒是前面的车窗放了下来。一位头上有了几丝白发的男人伸出头来，和蔼地问，"这位大姐，有什么事吗？"

"噢，没事没事。"倪老大冷静下来，为自已的失礼有些不好意思。

老妈弥留之际，将她们三姊妹都叫到床前，说她这一生最遗憾的事是将老四送了人失去了音讯。如果孝顺老妈的话，就一定要帮她找到老四，代老妈跟她说一声对不起。老妈两眼一直盯着倪老大，气若游丝。倪老大赶紧表态，一定帮您办到。老妈这才安详地合上了眼睛。

老大跟老二打电话。老二说，"不会吧，这么巧？看清楚了吗？还有宝马？是叉几？"

"叉七吧？"

"叉七？不可能吧，一两百万？城区还没看到几辆哩！她去的那里是不是高档小区？"

"不是。管他叉几不叉几，感觉就是四妹。你来不来？"

"来，来。说不定真是四妹呢？机会不能放过。"

俩姊妹在路口守了几天，终于又看到那辆宝马车来了。

倪老大兴奋地朝二妹喊，"来了来了，就是那辆。"

"哪里哪里？快拦住拦住。"

倪老大站起来急走了两步，旋即又停下来拉住了二妹。"我怎么没有上次的那种激动了呢？"

"我也是对这辆宝马车没感觉。倒是对刚刚过去的一辆车莫名的激动了一阵！后座有一个女人。"

"看清了吗？"

"没有，车窗关着。"

"我是说车。"

"别克。下次从面前过肯定认得出来。"

她们将情况告诉了老三。老三很感兴趣，"你们两个老了，眼光不贼，感觉不准。还是我来吧！”

三姊妹在路口又蹲了几天，终于守到那辆别克车。

老三跳起来要拦别克车。

倪老大拉住老三，问老二，"是这辆车吗？别像我上次那样鲁莽行事！"

老二犹豫不决，"有点小激动的感觉，但不强烈……"

老三着急了，"管他呢？拦了再说，别错失良机就行。"

老三口里说着，人就跳上前向别克司机招手了。

司机是个女的，和她们的子女辈分差不多。

司机很有礼貌，放下窗子，"阿姨们是不是有什么事?"

 看到车上没有人，他们很尴尬！

还是老三精明，"我们想问个路，沿河路怎么走?"

"噢，还往前走两个街口就到了。”

 别克车走了，老二皱着眉头，"怎么回事？我看着她怎么有点儿激动呢？老三，她像不像你的丫头霜霜？"

  "脸不像，鼻子眼睛像……"

"老四的丫头！"

等他们反应过来，别克车已经没影子了。姊妹们好一阵懊悔！

 老二老三在前面咋咋呼呼的时候，倪老大却发现后面有一辆面包车悄悄停在了路边。车窗里有一个女人和她们年龄相仿，而且眼里似乎也含有泪花。倪老大这回不是莫名的激动了，而是真心激动。车上的女人虽然和宝马车上的女人穿着打扮天壤之别，但她能感觉出她就是老四。

就在倪老大心潮起伏擦眼泪的时候，面包车从她们面前悄悄过去了。

"车呢？"

"什么车？"

"面包车。四妹！"

"大姐想四妹想得有些精神不正常了。"

"不是，真的是四妹。"

"行，是四妹。我们不找了，回家！"

因为大姐的坚持，老二老三只能选择相信了。

但四妹绝对是看到她们了，为什么不肯相认呢？还有明显的故意躲避？可能是家境不怎么样吧？从她的一身衣着和坐的面包车上面可以联想出来。至于宝马车别克车本身就是两位姐姐的感觉，不太靠谱。再说，四妹出入的路口里面多是普通小区，一辆叉七能抵几套房子哩。

她们商定，如果四妹真的是贫困，每家都要拿出钱来帮扶四妹，以告慰父母在天之灵。这些年，农村发财的机会比较多。单单一个龙虾产业就致富了一方人。倪家姊妹喂虾子贩虾子水产品深加工都赚得盆满钵满。喜好车的二妹想买好一点的车，所以将一些豪车研究得透透的。

怎样才能找到四妹呢？

这一次，倪老大的儿子发挥了作用。儿子说，"只要你们记住车牌号，我就能查到联系电话和登记地址。

真是几个老年痴呆，这不一下就解决了吗？

可是一连蹲守了半个月。面包车来来往往不少，但期待的那份激动的心情迟迟没来。

因为城市在规范管理非机动车通行。交警拦住一辆三轮车教育时，倪老大一把抓住老二的手，"快，四妹！”

"大姐，不是说面包车吗?"老二看着三轮车司机确实是个女的，穿着迷彩罩衣，似乎不太像。

老三倒是机敏，"别啰嗦了，大姐说是就是。我也有点心情激动！"

可是无论倪家姊妹怎么激动，三轮车司机始终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大姐，你们搞错了。我父母一直健在！"

倪老大的心明确告诉她，这就是四妹。"你能不能留个电话？无论是不是姊妹，我们都是有缘份的。不然，我们不会在这里等你这么多天！"

"我们都不认识，留什么电话？对不起，我要走了。“

"别走啊……"

儿子过来拉住了妈。"妈，我们说好的，不能影响我的工作。"

倪老大无力，只能以抽泣声来表达自已的感情。

就在他们绝望的时候，别克车来了。车上下来的女司机她们见过，正是像霜霜的那个女孩子。

 老二围绕着女孩子转了一圈，“什么像霜霜，就是霜霜嘛！”

 老三也语无伦次，“霜霜……哎，不是……孩子，你妈是怎么回事？”

 “霜霜”走近三轮车司机，"妈，您别装了。她们可能就是您要找的几位姨妈……"

原来，像霜霜的女孩子发现几位阿姨三番五次想拦家里的车之后，感觉十分奇怪也感觉有几分莫名的激动。也看见妈妈常常在暗暗流泪。

"怎么了？那几位阿姨是您什么人吗？"

"是你的亲姨妈！"

"啊？您不说是孤儿吗？"

"是啊，我不想认她们。为什么父母不扔他们扔我？是她们的命比我好吗？"

"这要怪姥姥姥爷呀！”

"别管是谁。再说，我看得出来她们都还生活在乡下。我怕认了她们之后家里不得安宁。"

"您想多了吧？现在什么时候了？乡下喂虾子，发财的人多的是。"

"反正你别管，我有办法解决。"

她的解决方法就是装穷，现在有许多人就是以座驾来度衡贫富的。她不坐宝马坐女儿的别克。不坐别克坐儿子拖货的面包车。无济于事后索性自己开三轮车出行了。如果仨姐妹离开，她就没有什么留恋了。

倪家姐妹终于无所顾忌，在路口抱头痛哭。

儿子和同事们一起指挥着车辆慢行，默默地保护着前辈。人之常情，这点小私心应该不会受到领导批评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