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婚纱影楼,摄影师的活越来越不好干。本来顾客的形象就不上镜,却非要求拍出西施貂蝉的容貌来。像一个大土豆,你必须说它是苹果,怎么可能呢?连物种都不同。
更让黎波郁闷的是,挖空心思费尽心机地拍好了一套照片让顾客挑选。他们不仅横挑鼻子竖挑眼,不仅将服务分给得特低,还投诉到主管经理那儿,说浪费了他们的表情。
经理将黎波和后期P图的女同事一起叫到办公室。
黎波一脸委屈,“经理你看,就这么个形象,能拍到这样已经是尽到最大努力了。”
经理无可奈何,“我知道你们为难。但这不能成为顾客投诉的理由。现在生意不好做,每一位来的都是上帝。你们回去好好琢磨,争取下一次补拍成功。黎波,这个月,你的服务分太低了。还差十分,就得扣奖金了。那十套任务可得按期完成,不然,这个月奖金就真没了。”
“知道,我不能捉住顾客的手签分数啦。”黎波表示没有办法。前两天,公司摊派给每名员工“十套婚纱照”的营销任务,黎波没有丁点头绪。“经理,我上次跟你提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借相机练手的事?”
“嗯。”
“老总同意了。你去找库管办个手续签个字就行了。”
公司用于摄影的相机越换配置越高。有旧相机入库存放,但比社会上的相机高级多了,更不用说比手机。安一个长焦镜头,五里开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女同事笑他,“你是不是假公济私,看上哪位姑娘了,想偷瞄吧?”
“把人想龌龊了吧?”
女同事噘嘴,“开个玩笑,不用把话说得这么重吧。你这人,没意思!”
黎波的话过重,实际上是女同事无意之中 点到了他心间的隐密,才下意识地回击这么重。
黎波重新租了一间房,八楼。七上八下,是人们不喜欢的楼层,租金便宜。但他觉得空气新鲜,视野开阔。周围都是大型商贸市场,楼高顶多不过四层。能看到楼顶,又不远,看得很清晰。这里,白天热闹,夜晚安静,蛮适合黎波这种人的性格。闹中取静,他可以很快在静谧中寻找到乐趣。
每天上班去了,这里开始热闹。下班回来时,已经完全归于安静。不像全天候住在这里的人,不像菜市场,半夜三更就开始闹起。
前面的市场有汽车城,农机城,机动车检测中心。特别是他阳台窗子所面对的一方,是汽配城。因为不好招商,成了一个杂烩商场。出售五金零件,修理汽车,卖电动车,卖劳保用品,卖农药和化肥……杂项多,反而特别繁荣。还好,基本上都是天黑就关门。等黎波回来,市场上只有零星灯火,住在商铺里的人不多。
黎波早上起来,在阳台上伸懒腰。他看到前面的楼房上面,有一个穿吊带裙的女人,举着手机,似在拍早晨的霞光。
黎波顺着女人拍摄的方向望去。
一排排屋顶,青白相间,加上一层若有若无的白雾,仙气氤氲。天边,日头露出半边脸庞,觊觎人间却欲露还羞。天幕上的朝霞,在灰云的衬托中朦朦胧胧,正好配套成为女人捂脸轻飞的粉红纱巾。
黎波虽然从事摄影行业,只是对人物肖像感兴趣,很少关注风景画及其他景物。因为忙,也很少有时间欣赏晨曦暮阳。这是不是自己思维不开阔,眼光不独到的根源所在呢?。
黎波立即出门,爬上楼顶。他住的这幢楼三十几层,在平原地带已经算高层了。以前,建筑技术欠缺,政府限制楼房层数,最多为六层,成为了一个时代的缩影。所以,黎波眼前看到的是“一览众山小”。他从来没站到这么高的地方看城市,看日出。角度变化,给他带来的感觉焕然一新。
黎波再看前面楼顶的女人。她举着手机,迎着朝霞,慢慢地往前走着。只是,人变小了,看得有点费眼神。同时,人站高了,周围的环境看得更加清楚。
因为是商住楼,不像黎波这边周围砌有围墙。
这女人爬到了最上面的楼道封顶层,可以串通到其他房顶。窄窄的,很长,能够延伸到楼层边沿。
女人漫不经心地拍,漫不经心地走,马上就要走到边沿了。
黎波的心悬到嗓子眼:再走几步可就要摔下去了。
黎波情不自禁地朝女人大声喊道:“喂,别走了,会摔下去的。喂……”
这么远,哪能听得到呢?像我们看电视时看到一个人马上要掉进水坑而焦急地大声呼喊一样,不起作用。
有晨练的老头不屑一顾地看了黎波一眼,“别大惊小怪,人家天天在楼顶拍。早上拍,晚上拍。精明着呢,不会出事!”
“哦……”黎波再看吊带女人。那女人果真如有第六感应,临近边沿,身形不异,自然而然,顺着转过弯来,不急不徐,节奏不变。
晚上回来,黎波打窗边一瞧:那女人果然又在拍晚霞。不同的是,身上的着装变了,变成了可以在店铺见顾客的正装衣裙。
一天不奇怪,两天不稀奇,三天四天就有些令人不解了:朝霞晚霞天空白云会有哪么大的魄力吗?值得天天拍?
黎波为了寻求答案,也跟着吊带女人天天上楼顶用手机拍摄。还别说,每天都有不同的风景。黎波看过图片,一张比一张好。同一个站位,前后两秒钟拍摄都有区别,张张爱不释手。
黎波来了兴趣,也跟着上楼顶天天拍,只要不下雨,只要有拍的。他毕竟是专业摄影师,手机的像素远比不了单反相机。所以,他以练手为名,向公司申请了相机。顺便看清楚这女人长什么样子,漂不漂亮。
这相机,也是他以前用过的,得心应手。
二
黎波在阳台上架好相机,试看了一下,调好焦距,很清晰。
这时候,女人还没有上楼。西边的晚霞,红透了半边天,将景色毫无吝啬的洒向人间,美不胜收。黎波相信,女人绝对不会放过如此美好的时刻。或是审时度势,等待最佳时机。或是被生意拖住了手脚,迟迟不能挣脱。或是坐在下面阴影里伺机而动,光线太强烈会伤害到电子设备。
黎波的相机,像素确实很棒。对面楼顶铺的防水油毡,哪块是旧的,哪块是后来补上的,都能分辨得清清楚楚。在楼顶的正中间,伸出两根虎口粗的弯钢管。黎波明白,那是爬到楼顶的室外活动架梯。女人就是从这里爬上来的。
黎波把镜头对准架梯口,只要女人一冒头就能看到。
这时候,房门传来呯呯呯的敲门声。
黎波一听声音就知道是谁来了:老板娘。
她这敲门声和她的人走路一样嗑嗑嗑得特别带劲,从来不知道温柔二字怎么写。
当初黎波租房,老板娘当黎波是楞头青,一口来了个天价,“月租1500元,其他自理。”
黎波还价,“老板,你这里是八层哩!七上八下,又是雾霾悬浮层,还租这么高?”
看黎波如此懂行,明白不是待宰羊羔,便缓和下来。“你这小子还挺懂行啊?好吧,看你长得瓜瓜溜溜,这也值钱,跟你1500全包。怎么样?”
这倒是优惠,优惠程度又过大了。水电费,宽带费,物业费,煤气费……有些项目处于实时消费,不好掌握,一般老板不会这么干。老板娘这么慷慨,好像有“无利不早起”的企图,加上“瓜瓜溜溜”这个词听上去特别不顺耳,特别窝心。
正因为全包,老板娘有了经常进房来的借口。今天通宽带,明天通煤气。这会儿又是什么呢?
黎波打开房门,“什么事?”
老板娘黑塔一样堵在门口。“你这小子,年纪不大,口气却老冰老冰的。这可不适合在外面混哩!没有事就不能来?你住进我的房子,我黑姐就得对你负责。别像上次两口子,住了半年我都没发觉他们是‘粉末子’,直到警察来抓才知道。”
“放心,我不吸毒。你到处检查吧。”
黑姐虽说长得黑,但黑也黑得好看,何况年纪大不了黎波两岁。黎波是农村进城来的孩子,条件不好,年纪偏大,一直没有找到女朋友。
黑姐转了一圈,发现了阳台上的照相机。“这是什么玩意,炮筒子这么长?”
“相机。”
“相机照谁呢?”黑姐顺着阳台窗子望去,外面没有别的景色,只有一个女人在楼顶上走来走去。黑姐像看到臭鸡蛋的苍蝇,嗲嗲怪笑, “你是在偷窥女人吧?”
这话问得有点恶俗。黎波回答:“怎么叫偷窥呢?你看得到,哪里有房间,哪 里有洗澡间?”
“不是就好。别偷窥,又让警察给逮走了。”
“不是。”黎波无奈苦笑。
黑姐窃笑,“如果你对那女人感兴趣,想要她微信的话,我可以帮你搞到。在这地方,没有什么黑姐搞不定的。不过,得提醒你,人家可是有夫之妇哩!”
黎波不吭声了,因为他听到黑姐说“没有什么黑姐搞不定的”。眼下,黎波还在为另一件事发愁呢?
公司布置给员工的营销任务,黎波没有亲戚关系可以利用,正着急上火。公司惩罚起员工来,简直不敢用眼睛看,全部趴在地上学蛤蟆跳十米。那个场面才叫人心塞哪!但职场如刀丛,心塞也得面对,除非辞职。跳过几次槽的人都明白,条条蛇咬人。
黎波一个激灵,马上转了个急弯:眼前的黑姐不正是可以利用的关系吗?
黎波将此事一谈,黑姐满口答应,并说“我不是看你两个提成噢,提成归你,黑姐纯粹帮忙。只要你小子听话,不调皮,什么事情黑姐都能帮你搞定”。
黑姐顺手在黎波脸上捏了一把。
黎波第一次遭到女人侵袭,下意识地拔开了黑姐的手。
黑姐心满意足地离开。
三
黑姐喜气洋洋地闯进黎波房间,直接坐到床上黎波的身边。
黑姐带着黎波见了几个闺蜜好友牌友,很轻松地完成了十套婚纱照的任务,令同事刮目相看。
有人央求,“黎波,帮我完成几套啦,请你吃油焖大虾。"
有领导表扬说,“行不行,关键还看执行力。从黎波的表现看,十套不是多了,而是少了。”
经理说:“要不,还来十套吧。可以补齐服务分,不用担心扣奖金。”
黎波连连摆手,“别别别,饶了我。完成任务只是碰机会而已。”
黎波见黑姐的闺蜜们。女人们硬要黎波说出和黑姐的关系才肯出手帮忙。
黎波说:“是租客。”
闺蜜说:“NO,NO,N0,租客能使这么大的劲吗?”说完一阵放肆的浪笑。
不怀好意的浪笑,有如浪涌,直扑黎波的脸。
由此,黑姐与黎波亲昵了许多,似乎过于“狂风骤雨”。
黎波只能默认,谁叫你有求于人呢?
黑姐说:“把手机拿过来。”口气不容置辩。
黎波乖乖地退出正在玩的游戏。他不喜欢看电视,闹闹哄哄的。
黑姐打开黎波的微信,三扒两下加入到一个微信群。
黎波看清楚了,正是对面汽配市场的商业群,里面有二百多号人。
群主交待:千万不能露头,潜水,翻看空间都可以。因为商户们都忌讳外人入群,里面有商业秘密,更不准打广告。
黑姐一一答应。群主可能认为是黎波在操作手机。
黎波问:“吊带女人叫什么?”
“谁?”黑姐一时没反应过来,“哦,你看过别人穿吊带裙?还说没偷窥。喏,这个。”
黑姐手指一个头像,是一幅金光亮眼的霞光图。点开了看,很有特色。天边残阳如血,一片殷红。背景云中,有一只“蟾蜍”坐在宽大的台墩上,口吐金色光芒。
看昵称却有些出人意料:“安哥拉.女生”。“怎么起这样一个名字?”
安哥拉在遥远的非洲,是个小国。像有人在QQ上将出生地乱写外国名一样,网络嘛,天马行空。
因为奇特,因为关注,因为诱引得他一起拍天空云霞,黎波一下子就记住了这个名字。
黑姐免不了又擦了一次"哈利油"。
黎波做了准备,特意买了几盒廉价的防护油涂抹在脸上膀子上黑姐喜欢揪捏的部位。黎波取名为“哈利油”。
黑姐走后再好好地洗个澡。
黎波专心翻看“安哥拉.女生”的空间。里面基本上都是她拍摄的天空照片。扒拉下去,无休无止,够黎波的手指忙活的。可以想见“安哥拉.女生”在楼顶捧着手机晃荡的时间不短,以致黎波翻不到无穷岁月的那一头。
从空间里,无法看到更丰富的内容。就像看门店的额称,就像一个人走路,很大众化。“安哥拉.女生”可能设置了游客进入限制。
黎波很想看更精彩的内容,就像用相机放大“安哥拉.女生”的面部表情一样。动人的地方会隐藏得很深。
“安哥拉.女生”从架梯上慢慢露出头来。
黎波等待良久,竟然有些莫名的心情激动。这是殷切的希望变成现实之后如潮而来的特殊感觉。还没有特别的内容,仅仅只是像卷起的圆洞型的浪涛,等待有人冲浪而来。
“安哥拉.女生”依然穿着吊带裙,质地很好,蚕丝的。吊带裙号码偏大,胸口过低,露出的内容偏多。
黎波不想将着眼点放在女人的胸口,不然,真成了偷窥。他特意延长时间眨巴了一下眼睛,睁开时,再调动相机跟踪“安哥拉.女生”。
这女人接近四十岁,长得挺漂亮。早上没有化妆,一副散懒随便的样子都掩饰不住她的天生丽质。
黎波没有目的,就像欣赏天上飞到头顶的一朵白云一样,能够触景生情才能发出感叹。要说一点都不关心也不对。女人走到边沿时,他会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脚步看。她离开了才稍稍将心放平,迅速将镜头调到那一边的边沿,等待下一次的揪心到来。来去往复,神经紧一阵松一阵,很折磨人。
黎波总担心“安哥拉.女生”有一天会失足摔下去。难道她的家人就不担心吗?
黎波很想单独加她的微信,拉出来单独交流,侧面提醒她。他也想到会很冒昧,人家不一定加,还会追根索源,弄清他的真实面目,连“商业群”都没得机会看了。
黑姐了解到黎波的想法,笑着讥讽他,“你就是一个傻子。人家开劳保商店,接触的顾客,不说一万,也有一千。让她加个微信还不容易?装一个老板,买几套工作服,人家自然会主动加你。”
也是啊,这是商人的基本行为。难怪说,黑姐很鸡贼的,自己就是没有人家聪明,没人家有经验。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黎波打算接近“安哥拉.女生”,做进一步的了解。
四
黎波如愿以偿近距离见到了“安哥拉.女生”,得到了微信。黎波花了两套工作服的代价。他不能穿,只能带回家里给老爸。
现在的老板好装,不像以前还要一辆好车装门面,一辆破车和一辆旧摩托车都能上门。破和旧代表一种资历,一种心情,像有人喜欢穿破牛仔裤一样。世间事,翻云覆雨,就这么稀奇!
黎波说:“我想跟工人买几套工作服。”
“安哥拉.女生”热情相迎,显示出很有经验的不动声色的摸底,“老板想买好多套?”
“二十几套吧。”
“安哥拉.女生”不失时机奉承顾客,“老板这么年轻就有这么多工人跟着,发展前途不错啊。老板做什么工程?”
黎波一时语塞,装老板,台词准备得不全。“先拿两件样品回去试一试号码。”
“行,是应该这样做。避免尺寸差异过大,更换麻烦。老板跑来跑去也浪费时间。”
这话听着就舒服,尽管是训练有素的老套路。
“安哥拉.女生”穿着一身衣裙大方得体,能十分精确地勾勒出女人的妩媚。
女人的美丽很动人,很有活力。同时也很高远,像他们天天拍的天上的白云和朝霞晚霞。
黎波尽量装出老板的大气,爽快扫码付钱。
“安哥拉.女生”主动出击了“老板贵姓?”
“姓黎。”
“能不能留个微信,以后好方便联系?需要什么,好用微信谈。”
很商业化的套路,不过正中黎波下怀。
黎波加上“安哥拉.女生”微信后,迅速退出前面那个商业群,以防露馅。
这都是黑姐教的。黑姐在这个社会上如鱼得水,活得很滋润。包括对待黎波,像渔民下好了网,跑到另一边在哗啦哗啦地敲击船帮惊鱼乱撞。
“安哥拉.女生”面对朋友开放的空间果然要精彩许多。能看到她做的菜,能看到她喂养的猫咪和小鸟,能听到她陪母亲两个人打纸牌的笑声。很温馨,很有家庭味儿。就是没有看到她老公和儿女的影子。她这个年龄段,儿女在外读书很正常,但不该没有老公的信息呀。老公不在身边是肯定的,在什么地方?从毫无缘由的名字“安哥拉.女生”上想,莫非老公在安哥拉?黎波迅速在她空间翻找,果然在照片中找到了几张非洲黑人的生活照。不是老公也有亲人朋友在那边。
黎波明白了,“安哥拉.女生”为什么喜欢拍天空拍朝云暮晖。有亲人想念家乡的慰藉,有她对亲人无限思念的寄托。日日夜夜。
以黎波专业的眼光,“安哥拉.女生”的拍摄呈现出随意性笼统性,这样会漏掉很多精美的瞬间。
黎波拍到过一组酷似“四炮齐发”的场景云。特别有一张“平射火炮”,炮弹刚刚出膛,还带红色烟尘火焰。很震撼,很让人热血沸腾。
同样的景色,黎波拍得雄浑壮美,而“安哥拉.女生”拍得软软绵绵,丝毫显示不出“雄关漫道”的意境。
黎波觉得很可惜。他很想将照片通过微信传给“安哥拉.女生”。已经点了分享,点了昵称,只差点发送了。黎波最后还是没有鼓起勇气,放弃了。
倒是“安哥拉.女生”经常早上发一遍问候。黎波知道这只是商业礼节,有时候回一句早上好,有时候不回。
一连几天阴天小雨。黎波挎着相机没拍到好一点的景色。
“安哥拉.女生”的内容也没有更新,也没看到她上楼顶来晃悠。
几天后,天放晴了,晨晖暮云又开始发出耀眼的光芒。天空的云彩重新变换了姿势出现在眼前。
黎波拍到一张让人万分惊讶的照片。在一幢尚未完工的楼房顶上,出现了一大片带网状的雪花云,轻盈洁白。仿佛就是为了给下面干活的工人们遮挡暴晒的阳光。
黎波激动万分。他想分享的第一个人就是“安哥拉.女生”。但黎波关注了几天,“安哥拉.女生”一直没上线。
黎波不禁有些失落。他曾快速骑车从劳保店经过,发现“安哥拉.女生”不在。门口玻璃上贴着“家里有事,电话联系。”
黎波佯装买劳保用品向旁边商户打听,原来是“安哥拉.女生”的母亲生病住进了医院,无暇顾及其他。
长时间的等待,黎波终于没能忍住,将满意的几张照片放到了自己的空间。
时隔半个月,黎波好像对拍天空的兴趣在逐渐消失。他这才清楚自己的动力竟然来自于“安哥拉.女生”。
有一天晚上,黎波发现微信出现了一个红点,标明有两条消息没读。他打开微信,是“安哥拉.女生”。
“安哥拉.女生”说:“黎老板好,您住在哪里?怎么拍得这样漂亮!”
黎波意识到:“安哥拉.女生”开始怀疑他就住在她的商铺周围。
“我这两天有事,不能出门,拍不到天空。黎老板能不能替我多拍几张,直接传给我?”
黎波马上回复,“可以。”
微信那头,是一望无际的沉静,没有回音。
黎波重新提起兴趣。每天跑上楼顶,不停地拍,不停地选片,不停地传输。他爱上楼顶,爱上天空,爱上霞光。他无时不刻地盯着前面的楼顶,热切期盼“安哥拉.女生”能“昨日重现”。
经常在楼顶锻炼的老头感叹道:“一个疯子刚刚不见了,另一个疯子又出现了。”
汽配市场里突然聚集了一大群人,人声鼎沸。
这边楼顶喜欢看热闹的人问:“对面出了什么事吧?”
“是不是有人坠楼了?”
黎波头皮一炸:“安哥拉.女生”!
黎波急忙拉长相机镜头,观察人群。发现是一大群环卫收费员与商户发生了矛盾,在争吵。
黎波长长地吁了口气。心里一紧一放,转换过快,让他感觉十分痛疼。
这时,那个老头又发话了,“小伙子,你长时间站在楼顶拍照片,就不怕中毒?”
黎波不解,“什么意思?”
“这楼顶的防水层用的是油毡,太阳一晒,就会散发出很多毒素。你又经常穿短裤上来,不怕过敏?”
“这油毡有毒素吗?您怎么敢上来呢?”黎波没想到会有这一点。
“石油做的,你说有没有呢?我们都做好了防护,你没有呢,我早就想提醒你一下,今天才有机会。我们也是上过当,皮肤过敏,住了好长时间的院才治好。”
确实,天气再热,老头也穿的长衣长裤。
这么说,“安哥拉.女生” 经常穿衣裙在楼顶上活动,莫非也是“皮肤过敏”进了医院?
仅仅是进医院的话,微信上他传过去的照片全部未读又说明什么?
黎波不敢想了,他也没有继续上楼拍照片。没人欣赏,没人需要,景色再美,拍他何用?
黎波昏昏噩噩坚持了半个月,精神萎靡不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退房搬走了。
黑姐不解,“我又没有骚扰你了,为什么?”
一个西瓜搁在眼前,黑姐吃了,解了暑,自然不会再有纠緾。黑姐的行为,其实是一种更残酷的决绝。
黎波想重新租一间房子,很高很高楼层的那种。他想去寻找属于他的霞光,属于他的“安哥拉.女生”。
黎波所不知道的是,两个月以后,“安哥拉.女生”重新回到楼顶,重新举起手机拍摄天上千变万化的云彩,拍摄她无限热爱的霞光。不同以往的是,“安哥拉.女生”再也没穿吊带裙上来了,上下用衣服包裹得严严实实。并时不时地朝周围高高的楼顶上察看,看有没有人与她一样爱上楼顶,爱拍头顶的天空,爱拍天边的云霞。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