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陈庆木的老家,房前屋后种着几棵梨子树。可能是树种不好,无论什么年份,无论雨水多少,结的梨子都是歪嘴梨子。虽然样子蛮丑,但吃到嘴里甜滋滋的。自己吃的,又不想卖。丑不丑的,无关紧要。
陈庆木每次回老家都会在摩托车后面带一些回来。每次,他的女朋友林晓霞都会边吃边叽叽地笑。因为陈庆木的特性有点像“歪嘴梨子”,包括一双眼睛和他做的生意。
陈庆木的眼睛是斜视。一般人斜视是眼球撇在一边,很明显,医生可以校正。他的斜视,不仔细看,看不出来。眼球正常,目光却斜向一旁。看手机时特别明显,别人当面看,他需要将手机往右边挪一尺远。
小时候读书,一个新老师冤枉陈庆木,“陈庆木同学,上课要专心看黑板,不能偷看窗外的小鸟。”
陈庆木说:“我是在看黑板。”
同学们哄堂大笑,新老师不明底细,罚他站了一节课。
倔强的陈庆木也不跟老师辩解。后来,老师弄明白之后,还跟他道过歉。
父母领他到医院看眼睛,医生说:“等长大了才能动手术。”
等长大了,又觉得没什么影响,就懒得动手术了,担心“聋子整成瞎子”。
陈庆木同人打牌,别人搞不清楚他究竟是左边斜还是右边斜。他不偷看,别人都说他在偷看,真正偷看时别人又不知道。因为他牌艺好,赢多输少,别人只能找这种理由来平衡心态。
至于他做的生意,就有得一说了。
陈庆木进城,开始学的修车。三年出师,本可以开修理铺,但因为本钱要得大,父母拿不出来,便转行收起了破烂。收旧三轮车,废电动车。
陈庆木带着林晓霞租仓库,跑了个把星期,始终无着落。不是租金太贵,就是道路太窄。
搞烦了,搞得脑壳发胀,他们跑到汉江边散闷。找个僻静遮掩位置撒尿时,陈庆木发现江滩上有一个挺大的院子。有房,有树,有栅栏门。里面空空的,无人居住。
陈庆木来了兴趣。
林晓霞指着墙上的“拆”字说:“你这人还真的会歪想啊?看不出来?这是河道管理局要清拆的房子。主人都被赶走了,你却想搬进来?”
“不是没拆吗?”
“洪水漫滩怎么办?”
“放心,别人在江滩上能种庄稼,我就能收废铁。庄稼淹了,我的废铁又不怕水泡?"
“离城区远了点吧?”
“这种生意,本来就是我主动跑的,远近区别不大。”
“我是说生活不方便。水呀,电呢?”
“江边还缺水?有的是力气挑。还可以收个旧水泵压水,跟自来水一样的。从江堤上拉一根电线过来也要不了几个钱,电杆是现成的。”
“好吧,反正你的歪道理多,说不过你。”
陈庆木费了很大劲,转弯抹角人托人,才找到这座院子的老板。
老板很大方,“这本来就是要拆的房子,你买条烟过来就行了。说清楚啊,别人要拆的话,烟抽了,可是退不回来的呢?”
“不用退,不用退。谢谢老板。”
等于白捡了一座院子,生意可以有模有样地开张了。
有一天,林晓霞看到一辆小汽车停在院子旁边好长时间。车上下来几个人围绕院子前前后后看了好一阵子。
陈庆木说:“可能是河道管理局的人。”
“又要拆院子?”
“可能是。”
“我说吧,又白费了一场力气……可是后来怎么又走了呢?”
“我们运气好。院子存在了这么多年,也没见有多大影响,就放了一马呗。你没看见,大街上都允许摆地摊了?现在有些管理部门晓得心痛人了,生存才是重要的嘛。”
“也许是的哩,让你歪打正着了。”林晓霞放下心来。
二
陈庆木做生意,心眼活,会说话,会奉承人,门路也多。
渐渐,他发现,光收个废铁赚得不多。要附加一点技术含量才有可能赚大把的钱。
人们都有一种心理,什么东西,要的时候像宝,不要的时候像草。
陈庆木有修车能力,有些车子的小毛病,被外行看成了大问题。他只要扒弄几下,就可以将“草”变成“宝”。加上卖废品的人一般都会向陈庆木打听哪儿有没有比这好一点的车。
这时候,陈庆木的赚钱机会就来了。将这个车卖给那个,将那个车卖给这个。物有所值,都认为得到了实惠,人人欢喜。
陈庆木找准了门道,如鱼得水。
有时候,收的旧车,他没有工具修理,需要拖到师兄杨新刚的店铺里去。
旧车嘛,缺胳膊少腿开不动的情况肯定有。运输是个棘手难题。陈庆木总能用他的聪明劲解决问题。小生意,不可能大手大脚,天天请吊车上货,处处请车拉货。
他将一个破三轮车修得能跑路了,只有刹车灵敏,其他哪儿都像“伤病员”。这里缠胶带,那里绑绳子,像一个“姑娘婆婆”绑的断了腿的桌椅板凳,但能用就是硬道理。
有一次,陈庆木收了一辆前驱小四轮。车子能开动,就是后边两个轱辘被盗了。陈庆木也有办法。他在后轱辘位置绑了两根结实的树棍子,一路拖着两条“木腿”拖到了杨新刚这儿。
杨新刚看了,十分惊奇,“这……你都开得来?”
陈庆木得意洋洋,“你没看到,我还有狠招呢!”
不久,狠招真的来了。
陈庆木开来一辆四轮电动车。
杨新刚发现,电动车的两个方向轮居然不一致。“你这是怎么转弯的?”
“简单。”陈庆木下车,走到横摆的一个方向轮跟前,一脚踢上去,方向轮归正了。“转弯的时候就下来踢一脚。”
在场的人全被他这“神奇的一脚”踢得哈哈大笑。
三
陈庆木的大院,在江滩上,离城区有点远。年轻人耐不住寂寞很正常。特别是林晓霞。能暂时当陈庆木的女朋友,能跟着陈庆木进城来,是陈庆木的福分。因为她从来没有答应过要嫁给陈庆木。
林晓霞长得蛮漂亮,只要一出门,就有年轻男伢子撩马子,难免心思飘溢。
有时候,电线被风吹断或是被农民的车马撞断,一时修不好。林晓霞就坐不住了,一个电话叫来出租车,上车就跑。陈庆木不能阻拦,也没有理由阻拦。人家还不是你老婆,人生自由。所以,有时候打不到出租,他还会骑摩托车送她出去。
杨新刚也是农村出来的孩子,开着修车铺子,尽管技术不错,但资源不广,处于“骨头级别”,啃又没肉,丢了可惜。
林晓霞对陈庆木说:“你师兄的生意好像不咋的?不是我们搞几辆车修,他活下去都成问题哩?要不我们跟他撮伙一起搞。你的狐朋狗友多,可以多拉一些生意。”
“是可以哩!”陈庆木笑了笑。他知道林晓霞醉翁之意不在酒。她老在他面前说:“你要是长得像你师兄的样子,我早就嫁了。”不让她死心,不撞南墙不会回头。因为杨新刚有女朋友,只是在外面打工。
师兄弟撮伙,整合了资源,生意肯定有起色。
林晓霞有了事干,精神头就不一样了。她白天在杨新刚的铺子里“合作”,晚上才回到家里来。有时候不回来,陈庆木也懒得去找,如果接到师兄女朋友的电话就多聊一会儿天。
不出所料,师兄的女朋友着急火燎地从外地赶回来了。她把陈庆木狠狠地“鄙视”了一番,“你怎么连个女朋友都看不住呢?”
陈庆木装傻充愣可以达到神一样的级别,“我女朋友怎么了?”
“懒得跟你讲了。”师兄女朋友“恨铁不成钢”,气得有话说不出来。
林晓霞回家,“你师兄有女朋友,你怎么不说?”
“你没问,我怎么说。怎么了?”
“没什么。”林晓霞同样吃了一场哑巴亏,不好说出口。
陈庆木暗自得意。
陈庆木攒了一笔钱,加上父母凑的,可以买房了。
林晓霞当初以等房为借口,不同意结婚,现在却找不到托词了。陈庆木掐准时机求婚。
林晓霞还在犟,“我怕将来儿女和你一样,是个‘斜眼子货’。”
“放心。我们是隔代遗传。你看我父亲是不是?”陈庆木早有准备,将父亲和祖父的照片一起掏了出来。“祖父才是斜视。所以,我们下一代不会有影响。”
“你曾祖父呢?”
“听祖父说过,是个标准小伙。”
“你别忽悠,我会到你老家调查的哩。你晓得严重后果啦?”
听口气,有戏了。陈庆木终于等到云开日出。
林晓霞还在慢慢反应,“那……还是不对呀?我们再下一代,不就和你一样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