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粮食加工厂原料采购部,自从换了经理之后,舒服日子似乎越来越少了。新来的经理詹国权,长得有模有型,很吸引女生目光。
詹国权刚到任时,从财务室门口经过,把个小女生白杨惊得“魂飞魄散”,一点也不矜持,“好有型啊!”
余敏婷淡然一笑,“这种角色,也只能惊一惊你这样的`小白羊‘。”
白杨佯装生气,“婷姐你有大本事,大气,别打击‘小白羊’好吗?我们整天关在羊圈里,连出去的机会都没有,羡慕一下都不行啊?太小气喽!”
“这一次,可能要将你们赶出羊圈了,可以看到离离草原和蓝蓝的天空了。”余敏婷听集团公司总部秘书严嵩高献过“谄媚”:由于原料缺口很大,可能要组织小分队直接进驻稻谷主产区收购。
白杨来了兴趣,问:“詹经理去不去?”
“他是头儿,肯定得去?”
白杨自顾沉醉,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变调,嗲声嗲气,一字一顿。“那,我,就,报,名,去。”
“哎吔……受不了你这个谄媚劲。”余敏婷故作发冷颤抖状,煞有介事,用手反复摩挲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放心,一块儿下乡,谁都跑不脱。”
白杨心里愉快,竟然哼起了可能是她爷爷教的军歌,“一棵小白杨,长在哨所旁……”
詹国权当过兵,退伍前正是在边防守哨所。
余敏婷“噗赤”一下笑出声,“詹国权有这么大的魅力吗?”
临行,严嵩高抱来了一摞衣服。
白杨问:“高高,不是才发过工作服吗,怎么又要发?”
严嵩高说:“是迷彩服。老总和詹经理都是当兵出身,以后,我们的工作服可能要换成迷彩服了。尤其你们采购部,要先行一步,你们有得苦吃了。”
白杨像小孩,还没长大,“我想起了我们上大学的时候搞军训,好可怜喽!一天到晚,晒得像酱瓜皮。不过收获还蛮大。”
“不晓得晕倒在操场上的是哪个?”余敏婷揭白杨的短。
白杨“又生气”,“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找不到男朋友了,因为有余敏婷在身边,我一个优点都没得。”
一屋子的人笑得那么开心!
严嵩高也在试穿衣服,在镜子前面转来转去。这小子,人长得细腻白皙,似乎有点女孩子气。因为种马高大,衣服穿在身上挺洋气,便有点自得其乐。“怎么样,是不是有点屌?”
余敏婷就不喜欢严嵩高这一点,有一点点优秀就喜欢摆弄。他自己不以为然,感觉不到,还认为是力量重现,精致生活。
无论怎么选择,白杨穿一身迷彩总显肥大,更加矮胖。腰间皮带一扣,胸口紧绷绷的,像有东西要蹦出来。“这衣服就是来修饰我的,说明俺们浑身有力量。”
白杨自嘲功夫很深,常常逗得大伙捧腹大笑。可以说是物尽其用,也可以说是充分体现了她的聪明幽默。人称“三罐子”:气罐子,醋罐子,糖罐子。
余敏婷身架子高,穿什么衣服都像模特。这套迷彩穿在她身上,英姿飒爽。浑身上下,让白杨挑不出毛病来,只能说:”这是不让人活的节奏嘛!”
余敏婷同样有“三高”在暗地里流传:架子高,本事高,面子高。
余敏婷问严嵩高,“怎么有你一套?”
严嵩高说:“我也申请加入了小分队。”
余敏婷明白,这小子说了要死缠乱打,看不到余敏婷结婚就永不停歇。如果余敏婷身边多几个像严嵩高这样的小伙子,那她还不累死?
女孩身边追求者多了,会有甜蜜的烦恼。像白杨身边没有追求者也不轻松。余敏婷明确说过了:严嵩高,你当备胎的机会都没有。他还”恬不知耻“地说:在你身边当啦啦队总可以吧?说不定有机会递一瓶矿泉水呢?
詹国权穿上一身迷彩,形象不可同日而语了,举手投足都透露着一股潇洒劲儿。他在出发之前,简单地教了队员们一些基本动作。其实,这些动作,队员们都在大学军训时期学过几天,詹国权教得显得多余,等于学生们在上晚自习,不那么认真。詹国权却认真地说:”没有一支整齐的队伍,就上不了战场。没有一支有纪律的部队,就打不了胜仗。“
余敏婷笑起来,把下乡收购粮食当打仗,未免太过严肃了吧?
余敏婷想是这么想,但为了不为难詹国权,维护他当领导的威望,还是认认真真一丝不苟地跟着做动作。被詹国权单独拎出来表扬了几次。
白杨牢牢地盯了余敏婷一会,”原来只有你面子高一点,敢跟领导叫板,为我们争取福利。看来马上要被人收编了,以后没指望喽!“
余敏婷被白杨没头没脑的话说糊涂了,”怎么说?“
”快成统一战线了。“
”就你想象丰富!“
二
几辆皮卡车和一辆货车,把小分队扔到一块荒地旁边。一路上,车里欢声笑语,满是一种年轻人出门的兴奋劲儿。一看到眼前荒草凄凄的景色,全部哑口无言。他们以为要去的地方,是蛮规矩的地方。最起码有房子,有场地,只需要稍微收拾一下就可以进驻。眼前的景象完全与想象中的是两个世界。
这是一块粮管所当年收购统销粮的地方,荒在这里几十年了。杂草丛生,房屋倒塌。凭小分队的人,将其改造为收粮食的场所,感觉是破天荒的事情。
白杨蒙圈,“是不是我们犯了什么错误?需要发配这里?”
余敏婷说:“肯定犯了错误啦,肥胖错误,强制减肥。”
严嵩高倒还是有点小男人的血性,显得异常兴奋,挺符合他爱表现的性格。他跳下车就朝草丛里趟了一截,惹得白杨一阵着急地叫喊:“高高,不要乱跑。小心有蛇。”
“啊,还有蛇呀?”
一提到蛇,女孩们全都不敢乱动了。蛇在她们心目中,已经遥远得几乎不存在这个物种了。但突然要面对,多少有点慭慭然心慌慌的感觉。
余敏婷问詹国权,“听说你在当兵时,干过哨所所长,管几个人?”
“三个人。”
“那恭喜你升职了。我们现在是几个人?”
严嵩高数了数场子里的人,插嘴道:“十一个人。”
余敏婷说:“我说你是小屁孩哟,连人都数不清,你呢,你不算一个人?”
“噢,十二个人。”严嵩高大脸小泛红。这么古老的梗儿都会在自己身上重现,着实笨得够可以。
余敏婷说:“刚好一个班,以后我们就叫你班长吧,班长。”
詹国权欲出言制止,却被白杨和女孩们抢先紧跟着余敏婷一起唱和开了,“班长……”
余敏婷继续揶揄,“要不要还讲个话什么的?”
“是啊,班长讲两句,鼓鼓劲。来,大家欢迎!”
白杨带头,队伍里竟然噼哩叭啦响起了掌声。
詹国权知道这是喝倒彩,队员们在思想上一直没做好准备,有抵触情绪。詹国权曾经想过,也想跟队员们打一打预防针,但终归口舌大不过现场事实。队员们有怨气很正常,自己得宽宏大量,将大家扭成一股绳才是他需要做的正事。
“好,我跟大家讲两句。”
这人脸皮怎么这样厚?真能顺竿子往上爬。余敏婷在心里好一阵感慨。
詹国权只当没看见队员们揶揄他的表情,继续说:“大家看到了现场,不用我多说了。公司经营遇到了一些困难,我们再不能像以前那样过舒服日子了。但是,我们是年轻人,是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任何困难都吓不倒我们。面对困难,我们应该怎么办呢?就像这几辆车把我们扔到了这里,面对的是荒坡野岭。我们就被吓倒了吗?就不过日子吗?我们就退缩吗?这不符合我们的性格。如果有人想回去的话,也可以,可以跟着这几辆车回去,做其他的工作。但我们就缺少了这份重新创业的经历,就没有了这份自豪感。大家有没有退出的,可以站出来。”
可以想象,在这种气氛里,没有谁一开始就愿意告低。不是说谁受到了什么鼓舞,有多大的决心。而是不想走出队列来,接受别人的斜睨。说詹国权精明的方面就在这里,他会因势利导,迫使你溜不开来,会跟着他的思维走。
静等了一会,没人出列。詹国权继续说:“那好,没有。说明我们都不是向困难低头的人。都是有理想,有抱负的人。那我就要吩咐今天的任务了。所有队员,开始收拾屋子,头上的那一间做厨房。炊事组负责安装厨具,准备生火做饭。后勤组准备好发电机,布好线路,晚上得有灯泡照明。其他人跟我一起收拾房间,现在开始行动。”
你不说,这十几个人经詹国权这么一鼓动,都有了目标,都动了起来。余敏婷本来挺生气,听詹国权这么喊了几句,气儿好像顺畅了不少,也很积极参与到行动中来了。她看电视剧,每每看到什么会前讲话,什么战前动员,就想嘲笑编剧脑残。自己亲入场景之中,却很快被人这么轻易就鼓动起来了,自己都感觉到奇怪。
以前,余敏婷也到过荒坡草地,可那是休闲,野游,心情不同,带来的人生感悟大不相同。那时,她感觉的是天蓝地绿,高天黄土。此时,她张望到屋子里的脏乱与破败,真的没有勇气深入进去。
这时,严嵩高倒有了用武之地。尽管他也有点害怕,但此情此景,特别在余敏婷面前畏畏缩缩,会丢很大一坨分。他撑了撑腰,提了提气,往心间注入了一股力量,拿起一根木棍开始向屋子里探寻,打在地面上嗑嗑作响,胆量也大了几分。“我这叫打草惊蛇,你们站远一点,等我将蛇赶走了,你们再进来。”
“高高小心啊。”白杨吓得缩在余敏婷身后。
余敏婷跟严嵩高戴了一顶高帽子,“他是男人,他不会害怕。英雄不气短,这才是锻炼男人的好机会。”
严嵩高的退路被余敏婷堵死了,勇敢地往屋子里面闯进去。
有几只老鼠同时炸窝,哗的一声跳出来,逃向屋顶。严嵩高吓得心里一抖,后退半步,急忙以声壮胆:“嘿……”
“高高,怎么了?”
“没什么。屋子的老鼠都被我赶跑了,你们可以进来了。”
白杨这才瑟瑟缩缩跨过门槛。
余敏婷看着四方透亮的房子,心中无限感慨,“我感觉回到了刀耕火耨的年代。”
警报解除,白杨伸长了腰,富有幻想性的性格又跳了出来,快乐瞬间又回到脸上。她说:“我感觉进入了‘阿凡达’丛林,那间四面无墙的房子。”
三
当天晚上,只收拾了两间屋子,一间厨房,一间卧室。他们吃饭,第一次没有用桌子,第一次蹲在荒坡野地用餐。身边是齐人高的野黎野蒿,不敢走远。上卫生间成了随地可为,随地都不敢为。夜晚,须得男生打个电筒在前面开道,踏得蒿梗轻微地发出断裂声,比深山老林还原始。
余敏婷怎么也没想到,一下会"返祖“到穷尽了自己认知的限度。
十几人全部挤进一间小屋子里过夜。这种景象还是小时候走乡下姥姥家,一大帮表兄妹挤在堂屋的地铺上玩耍时出现过。平时难得见面,混在一起很热闹很兴奋。
像集体野营,大家都没敢脱掉迷彩服。从来没有在一起住宿过,都叽哩哇啦讲了半夜。
白杨悄悄对余敏婷说:“我不敢睡。”
“为什么?”
“我妈说我喜欢蹬被子。”
“今天没有被子可蹬,放心,你那小肉肉没有风险。”
“蹬着男生了怎么办?再说,我这鼾声有风险哪。这个秘密给抖露了,别说现在没有男朋友,将来的男朋友还得去找婆婆要了。你有什么隐藏没有? "
“有啊,夜里喜欢磨牙,像僵尸一样。”
“啊……这好恐怖!千万别睡着了。”
几个男生沿着四周墙壁落睡,保护着中间的女生。特别是詹国权,像在哨所执勤一样守在门口,手执电筒,瞪着两只大眼睛。一有动静就用电筒扫射出去,可以吓跑一些朝这儿奔来的兔子黄鼠狼之类的小动物。平原地带,大的野物还是没有。
乡下的深夜,夜鸟的叫声不断。有的好像在屋外不远处,叫得古怪恐怖,吓得白杨头皮发麻,下意识地依偎着余敏婷。
严嵩高自告奋勇,说要做大伙儿的守护神。但只坚持了半夜,累了,低头打起瞌睡,忘记了神圣诺言。
余敏婷笑严嵩高,一个没有经过摔打的小男生,却经常想充当大头娃娃。一身毛病,会被生活一件一件挑出来,晾在人前。
倒是詹国权一夜未眠,始终精力充沛。
余敏婷偷偷睁开眼睛瞄过两次。詹国权立在星光之下,像一尊暗色的雕塑,棱角分明,不曾变化。余敏婷心里有了几分踏实感觉,才放下心来睡觉。
这一夜,出于各种各样原因,大家都没睡好,都只是迷迷糊糊扬过去一阵。第二天起床,个个在喊头痛欲裂,当然,里面占有很大夸张比重。
早晨,太阳露出红色脸庞。野外的空气比城里新鲜多了,吸进呼出,满口花草甘甜醇香。人的心情一旦平静,就能灵敏感受世间万物美好。
昨天还认为恐怖万状的荒径草丛,浮起一片白色轻雾,飘飘渺渺,竟然有如轻纱般美丽。
可见,许多事物都有两面性。我们表面看到的,也许是不美好的一面,让人郁闷,让人心情烦躁。殊不知,他那美丽的一面就包裹在里面,需要我们耐心层层剥开。
余敏婷看到一片雾气就在眼前不远,想趟着露水往青蒿丛里挤进一截,想让雾气直接沐浴到脸上,应该比什么化妆品都管用。
“余会计,别走远了。”詹国权喊她。
“不会。”余敏婷还是坚持朝白雾走去。
詹国权喊来严嵩高,“你跟余会计到前面扒一条路出来。"
“噢。”严嵩高自己都没忙过来,当然没分出多余的心眼来照顾余敏婷。
“婷姐,你去哪里?”白杨的“跟屁虫”劲儿,立即冒出来。
“你看那里。”
“雾?”
“呃,伸手可撩。”
“人间仙境。”白杨的傻劲儿同时被余敏婷成功撩出。
严嵩高仍然使用一根木棍,伸进草丛,先拍打掉蒿草身上的露水,再小心翼翼踩出了一条荒径。
白杨说:“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要让我们穿迷彩服。”
“又有新鲜感悟?”
“公司原本就准备让我们在这里摸爬滚打,冲锋陷阵的。"
“是看你这身肉肉着急,来剐掉你这身肉肉的,要为你重塑形象,变成风情万种的女人。”
“我这样不是风情万种吗?”白杨双手托住脑袋,左晃右晃,眼睛乱眨。
严嵩高笑道:“我怎么看到的像一个白冬瓜。”
白杨怒怼严嵩高,“咒你空有皮囊,下辈子也找不到女朋友。”
四
早饭过后,小分队一人一把铁板锹攥在手里。任务是修整出一块地皮,好搭帐篷,分出男女寝室。挖两个茅坑,围上布帘当卫生间。
“我的妈呀,这岂止是刀耕火耨,完全石器时代。我们都成了我们的祖先。”有一个女生发出惊叹。
要是昨天,余敏婷也会这么说。经过一夜“磨砺”,她“生锈”的脑袋开始磨出了一丝亮泽。
白杨倒很能想象,“这是正确存放`太空宝宝‘方式。”
严嵩高笑道:“你这冬瓜脑袋还是有过人之处啊?”
这些年轻人从出生到现在都没看见过铁板锹是什么样子。让他们来斩草除根,确实为难他们。
铲了两个小时,铲得窝窝自己都睡不下来。如此下去,太阳落土也无法完成任务。
詹国权见状,只能重新分配任务。一人一块地方,谁先干完谁先休息。这样才不会良莠不齐,谁也不甘落后,干劲就起来了。他们不缺热情,缺的是能力,缺的是毅力。男生比女生多一半,可以组合互相帮助,可以培养他们的集体协作精神,相互增进友谊。
这一天效果不错,全都如期完成了任务。现场瘫倒一片,全然不顾身下是一片光地,还有草桩子烙人。你始终想象不到,这是一群脚上沾了灰都要用手纸擦几下的人哩!
但也有一个铁的事实,摆到詹国权面前。全体队员手上起了血泡,钻心疼痛。有人居然流出眼泪:“妈呀,这是什么东西呀?“
詹国权不得不使用土方法,用烧过的针尖,一一帮队员挑破血泡,挤出血水。
挑到余敏婷面前,她拿过针头,“我自己来。”
白杨最为可笑,针头还没靠近,便哎呀哎呀一阵乱叫,倒抽凉气,”我的妈吔……痛死我了。"
白杨一副呲牙咧嘴的夸张模样惹笑了一群人。
夜里,男女分开寝室,支起了单人床,就没了那么多担心。也是累了,这一夜睡得乌呼快哉,安静得很。
再吃饭时,“伤病员”们手缠绷带,连筷子都拿不住了,全体"瘫痪"。
但时间不等人,八月份一完,中稻就上市了。如果前期工作摆不开,收购就是个笑话。
就在大家感觉“生无可恋”的时候,现场拖来了一辆挖掘机。两名司机问清了地址就手脚麻利地从货车上往下卸放挖掘机。
队员们一阵欢呼。有人喊“救星来了。”有人手摸钢铁,“看到你,好亲切啊!”各种欢欣表情不一而足。
詹国权开始还有些吃惊,因为计划里没有这个项目。如果是哪个副总安排的话,不可能问都不问情况就派车进场。他看到一班高兴得快要跳起来的队员们,他明白了。
看司机的动作,也很清晰。有人清楚明白地告诉过他们应该怎么干。他们问都没问,就干开了。
白杨说:“公司还是知道我们干得很辛苦啊?”
余敏婷看了一眼詹国权的脸色,“我看不一定。”
“那,这是谁请的车?高高,是不是你?”
严嵩高说:“我还打算问你呢?”
余敏婷说:“装,装。我发现你还多了一个毛病,会撒谎了。”
严嵩高四脸彤红,辩解无力。“我也是想帮大家一把嘛。”
从效果上看,严嵩高还像做了错事一样。
虽然动用了机械,但有些地方挖掘机不是全能。还得靠人工。
没有办法,队员们只能今天磨一点,明天磨一点。为了增加力量,有人起头唱起了“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后面跟来了歌声一片。
一个星期之后,场子里有了点模样。此时,队员们的思想认识渐渐地开始起了变化。辛勤汗水换来的成果越来越吸引人。场子越来越大,视野越来越开阔。他们越看越耀眼,越来越喜爱这儿,自豪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几天过去,人们身上的痛疼逐渐消失,腿杆子越来越有力量。干活劲头十足,热情似火。
起初,詹国权还认为有人会打退堂鼓。现在看来,这种担心完全多余。
五
最后一步是为粮垛垫粗壳。大车大车粗壳摇摇晃晃进场。
人们丢的丢,扛的扛。俨然一支训练有素的专业搬运队。
余敏婷扎着防尘帽,灰头土脸,和初来时完全判若两人。
严嵩高什么防护都没戴,头发里落满了粗壳。收工时,跳到旁边一条河里,扎两个猛子就洗得干干净净。肥皂泡顺水流出几百米。
白杨个子矮,粗壳包太大了,她只能顺着地面拖拽而走,也不输别人。
有拖粗壳来的司机赞扬道:“这群搬运工还蛮肯下力哩!”
他们听见,也只是笑了笑。
这就是劳动给他们带来的形象重生,这就是荣誉给他们带来的心灵洗涤。
有一车粗壳码放得特别高大,像一座小山。严嵩高像攀岩一样,拉着绳索,好不容易才爬上顶端。
刚下完一层,粗壳垛突然漰垮,严嵩高连人带马被粗壳埋了进去。粗壳袋没有扎口,有流沙填缝的特征。严嵩高万分危险。
人们惊叫声一片。詹国权赶紧指挥大家抢救。
这个时间,是最忘我的,所有的小私心都被抛到脑后,人们的心思全部集中到了救人的行动中。
这群年轻人,下起狠来,力量惊人,一个个都变成了五大三粗的力量派。
粗壳袋形成堆形,人在上面行走,软塌塌的,根本站不稳。这次真正变成了“摸爬滾打”了。
余敏婷的鞋掉了一只,陷进粗壳里,影响行走,她索性连另一只也扔了,光脚爬上爬下。
白杨胆子小,现场哭起来了,“高高,别出事啊。”她边哭边使出吃奶的力气狠劲拉扯粗壳袋。可以想见,这种场面,这种触动,她一辈子都没遇见过。
詹国权深入到最底层,不时被掉下来的粗壳袋砸中脑壳。被埋一次又从里面拱出来一次。
最后从粗壳里刨出严嵩高的一颗脑袋时,严嵩高努力睁开了一双眼睛,从嘴里喷出一口粗壳,他还在笑。“终于体验了一把被活埋的滋味!”
现场的年轻人看严嵩高没事,松劲了,浑身发软,全部瘫坐在粗壳包上。相互看着“狼狈灰狗”的样子,哭一阵,笑一阵,很感动人。
最能体现队员们强大协作精神的是抢筑粮垛。粮垛垒起来以后,高度增加,膨胀力同时加大,随时都有可能“炸堆”。碰上风雨,会损失巨大。队员们时时刻刻,同心协力全方位地防护着。一有风吹草动,便全员上阵,进行重新转堆加固。工作量大的时候,挑灯夜战也没见谁有怨言。
有时候,夜间睡得沉沉的,突然几声雷鸣,像吹响的紧急集合号。不用谁吩咐,队员们全部跳下床,跑向粮垛。那块巨大沉重的油布,需要十几个人拉盖。大家一起喊口号:“一,二,三……”一起使力拉。有时候拉到边缘,力量不均匀,粮垛上的人会被笨重的油布扫下来,一个一个落在垛边的草包堆上。人不会受伤,但爬出来时,“光灰形象“是免不了的,开心的笑容也不会少。
集团公司遭遇经营困难,需要职工人人贡献力量。老总们在做决定时,曾经犹豫万分,不相信采购部这些人能够担此大任。更有一位副总说:采购部“不是一条‘吃菜虫子’“。 “吃菜虫子”是江汉平原独特用语,意思为:虫子很小,白菜很大,要吃完一蔸白菜,需要很大的本事。跟“蚍蜉撼树”类似,但比它更准确。一般前面加上定语才能组合出现。比如:还像一条“吃菜虫子”嘛!
詹国权听说后,心里不是滋味。在老总办公室立下 “军令状”,老总才下定决心试一试。
老总来到现场视察。看到收购场上一派热闹景象,看到这些“吃菜虫子”,阳光青春,活力四射,劲头十足,极具感染力。从内心发出感慨:“看到你们,我也仿佛回到了青年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