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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官恩和宋红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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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1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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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   影

如果要说“原本属于我的”这句话,卫沫可以说出好多来。比如“这份工作原本属于我的”“这个酒吧原本属于我的”“这个女人原本属于我的”等等。

卫沫正坐着的“闪58酒吧”原本是他的“缪斯酒吧”,他没有经营下去,转给了别人。柳琴子约卫沫今晚见面,就选在这个酒吧,对卫沫来说,有些剜心一样地痛疼。但却是俩人最熟悉最方便的老地方,找不出理由说什么。

卫沫爱写诗,爱他的缪斯。在上个世纪诗歌爆炸的年代,他写得如痴如狂。在报刊上发表了不少,成了他们小圈子当中的“海子”。“海子”为诗歌献了身,卫沫也搞得只差朝大海最后一跳了。

卫沫原本有一份让人羡慕的工作,在一家国营大酒厂当会计。但因为会写诗,显得与普通职工格格不入。这也看不惯,那也看不惯,总觉得别人是行尸走肉。他看到的办公室同事,像从来没有好好上过班。上班的时候,统统闲着无事。一个趴在桌子上,一个仰面朝天倒在椅子上,一个看电影,一个QQ聊天,只有他看不过眼干一点活。

卫沫反应到厂长那儿。厂长说:“没有事干,又能拿工资,证明我们厂子效益好唦,这都不明白?”

卫沫被噎得无话可说。

厂长说:“你要干活是吧?可以。你把厂子上半年的帐,统统重做一遍,税务局马上要来检查了。”

“我们的帐不是做得好好的吗,为什么要重做?”

“你这个傻瓜,按这套帐,我们要多缴好多税?你们那么多的奖金补贴从哪里来?整天写写画画,不想别的,脑子生锈了。”

“假帐我做不了。”

“不做是吧,好。上次体检,医生说你有点小毛病 ,说什么来着?”

“脾胃不和。”

“对,脾胃不和。你回家治病去吧,治好了再来。”

“这是小问题,不用看太重。”

“小问题不能小看。回家吧,工资奖金照发不误。”

卫沫不识时务,就这么被厂长”顺理成章”给赶回来了。

卫沫老婆终于忍无可忍,骂了一声“神经病”,甩袖而去,一个人单过也不想跟他一起过了。

停了工作,卫沫心里还打了一个顿。他本想积极工作,最后落得比其他同事闲散得更为彻底。跟老婆离婚却是连顿都没打一下,他觉得是一种解脱。

老婆就是一个能滋润过日子、能抵抗风雨的五大三粗的女人,根本不懂诗情画意风花雪月。他卫沫这么有才情的人,怎么能抹杀在一个毫无情趣的女人怀里呢?包括生下来的女儿,他也不喜欢。他觉得女儿应该和他的诗一样是缪斯的孩子,他不相信自己的杰作会是这个样子的,会这样令人失望。

卫沫的一帮狐朋狗友高兴了,纷纷带着羡慕的神色说:“卫沫,你自由了,可以四海为家了。”

卫沫确实飘荡了一阵,今天这里座谈,明天那里聚集,春风得意,好不快活。过去因为要上班而积攒的遗憾全部得到了释放。

但时间一长,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水要自己烧,饭要自己做。想要一个女人放松一下自己,却不能像以前有老婆那样随叫随到。原来,除了诗以外,还有许多事情是自己离不开的。

但事已至此,只能一件一件重新解决。柳琴子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与卫沫的关系突飞猛进的。

柳琴子原本是他的诗友,对他崇拜得五体投地,几乎要她做什么都能答应。

卫沫喜欢游历大山溶洞。溶洞是石灰岩经过亿万年雨水洪水冲刷出来的。他认为溶洞里所有的景色都是一种残缺的美丽,和他的诗一样,具有神奇的魅力。

柳琴子说:“我不是你喜欢的那个溶洞,也不是你喜欢的那座山峰。”

卫沫说:“但你是我喜欢的维纳斯,如果你能锯掉两只胳膊的话。”

柳琴子说:“我锯掉的不是胳膊,而是腿。”

柳琴子当过武警,在一次处理爆炸案时,被罪犯炸断了一条腿。现在安装的是人工假肢,上床睡觉时,会卸在一边。

然而,正因为缺少了这条腿,卫沫体验到了不一样的美感。俩人就这么牢牢地粘合到了一起。

今天,柳琴子约他出来,按照老套路,约到了酒吧,先渲染一下气氛。然后,卫沫带她回家,享受如胶似漆的友情奉献。

朋友们虚情假意的奉承,使卫沫感觉跟他抬庄的人多得不得了。爱缪斯的人花起钱来毫不吝啬,将几个酒吧老板喂养得肥咯咯的。也有好几个像柳琴子一样的女子对卫沫含情脉脉,仿佛他一张开双臂就会钻到他怀里来一样。他想,这一辈子是不缺女人的,以前为什么要遵守死板的婚姻规则呢?这是缪斯为他重新打开的一扇大门。也确实有女人产生了错觉,认为卫沫即诗,诗即缪斯。将为缪斯献身改成了为卫沫献身。

有人怂恿卫沫开酒吧,不为事业,不为挣钱,只为缪斯,为这一大群缪斯粉丝开辟一个聚集地,卫沫责无旁贷。卫沫相信了,他觉得自己是核心人物,身边的人会像滚雪球一样,可以越滚越大,适合他选择的女人越聚越多。柳琴子渐渐也只能靠边站了。卫沫也感谢她,在他还懵懂未开时,支撑了他一段时间。假如,热爱缪斯的人,人人都如卫沫一样的想法,难道不是一片虚幻而美丽的泡影吗?连泡影都需要花钱买来肥皂水吹泡泡制造的时候,这些人兜里又有几个钱?能支持多久?

虚幻的东西最忌讳接触现实,像泡泡落地,瞬间破灭。有那么几朵顽强支撑,却经不起小小的一阵风儿吹拂。偏偏卫沫被泡影包围,醉心于欣赏那种五颜六色,死得很惨是必然的。

原来上班的时候,总觉得时间不够,需要像钉子一样挤时间。而现在大块大块时间赐给他,反而写不出来诗了,仿佛缪斯离他远去,带走了所有灵气。其实,是这个时代与时光在同步而行,而卫沫只在原地踏步。他的光环在逐渐失去光彩,他的泡影在逐渐失去颜色。就像他为了维持地位,维护好人们心目中的形象,偷偷拿出以前写的压在抽屉角落里的诗来与人交流探讨。虽然是沒现过世面的暂新的诗,但毕竟是和他女儿一样带有先天性残缺基因的远不如缪斯美丽的诗。其效果自然明了,卫沫的好多东西在丢失而他拒不承认。

有房地产公司的朋友为卫沫留了一套极便宜极划得来的房子。

朋友劝他,漂流只是在一个时间段,最后都得统一向一个归宿而去。卫沫也向四邻打听过,朋友给他的价格确实很优惠,幅度别人钻天拱地都得不到的。卫沫认为,这就是美丽的缪斯对他的青睐与恩赐。

朋友没让他操心,贷款交房装修一手承揽了下来,卫沫只是空手入住。只是有一点异样,卫沫能到手的工资少了一半。放贷的银行正是酒厂代发工资的银行,他签了代扣手续。

卫沫加入了房奴大军,而那个房地产朋友也渐渐疏远,他们的亲密关系转换成了卫沫与银行的金钱关系。他感觉像被朋友挖了个泥坑跳进去了。因为钱少了不够花,所以,这个朋友的印象才牢牢地扎根在他的心目中,始终挥散不走。

柳琴子支援过几次,无偿支援,就像无偿陪他上床一样。时间长了,卫沫感觉理所应当,像他的这个人一样,还有很大价值。

柳琴子开了个诗歌文学公众号,拉起一班人马,搞得风生水起。柳琴子曾邀请卫沫坐镇,而卫沫尾大不掉,还有纸刊大刊情结。而纸刊大刊已经选择对他无视,大型网络论坛,还是他在屈下接受。

卫沫说:“偶尔参加一两次座谈还是可以。”

柳琴子也不再多说,忙她自己的去了。

柳琴子一直没有结婚,似乎在等卫沫,在等为缪斯献身。然而卫沫只是一味索取柳琴子的温柔,而没有打算娶她。他想利用自己宝贵的单身,寻找一个机会跳出泥坑。

如果有一个女人,长得又漂亮又有钱又热爱缪斯,岂不是完美人生?

因为现实是,他每个月还“花呗”的时间是10号之前,而他的工资发放的时间是15号之后。每个月有那么几天,连烟钱菜金都缺。但他身边的人常常感觉,他不上班劳动,连工资都是得来的白食,让人瞧不起。他幸运的是,这个酒厂效益一直不错,十分神奇,所以也养了卫沫他们这一批神奇的人。

酒吧里一直很热闹,人来人往,人的声音和音乐的声音都很大。

卫沫以前的“缪斯酒吧”,风格与这截然不同,是风情浪漫型的。演奏的是古典音乐,是西班牙牛仔格调,红酒举处都是缪斯都是诗歌。而现在,旧日光景已然不再,圣洁瑰宝已然难寻。

要是依照以前,卫沫是不会坐在这里遭受轰炸的,他会逃之夭夭。但此时,柳琴子约他。他也有了一段时间没有女人来安慰他了,他需要柳琴子,他需要忍着,需要用这种糟糟的心情来换取,需要耐心等着那个时刻到来。

柳琴子姗姗来迟。柳琴子今天打扮得很漂亮,行走在人群中间,与熟人打着招呼,热情而又大方。形象完全不像在卫沫面前显示的那样,有如溶洞山峰及断肢维纳斯般的美丽。

卫沫要了两杯烈度偏高的红酒,走上前,想递一杯给柳琴子。

柳琴子接过来,却顺手放在了吧台上,“走,我们先认识一下那些新朋友。”

卫沫不解,“不是只有我们俩吗?”

“不是。今天是我诗歌公号里的朋友在一起聚会。”

“哦……”卫沫面前的一片泡影刹那间破灭,让他一下子难以接受。

让卫沫可以晕倒的是,来参加聚会的人员里头,不仅仅有怂恿他开酒吧的朋友,有卖过房子给他的朋友,有女性朋友,还有一个人谁都不会想到:酒厂厂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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