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本来,闻喜春只是患有胃肌反应过慢的毛病,吃饭时,需要严格控制进食量。但闻喜春的家人认为,正是这种毛病,导致她神形消瘦。甚至先入为主,以貌取人,觉得她连脑子都跟着一起慢半拍了。主要表现为急躁,容易被表面现象蒙蔽,容易受别人挑唆,一根筋的做法,像踩响了地雷一样,使家人遭受严重伤害。家人里面包括老公黎佑斌,阿姐一家人,阿弟一家人。
这些亲人感觉恐怖,集中拢来商量,决定替闻喜春向单位请病假,将她送到医院来了。
闻喜春着急辩解,“我没有毛病,你们怎么要我上医院?”
阿姐说:“我们都是你的亲人,不会害你,你要相信我们。”
闻喜春无可奈何,这才知道,一个人的力量永远扳不弯众人口中所谓事实。
闻喜春不认为自己有错,她只是认为两口子之间的夫妻生活稀少,这一次又隔了很长时间,闻喜春很想努力一次。
那些日子,在晚报当总编的黎佑斌每晚下班回来,闻喜春都做好一桌丰盛的饭菜等着他。他俩的儿女都已经长大成人,在外读书,家里就两口子。按理说,气氛很容易调起来。但黎佑斌的兴奋点,只是桌上的绿豆圆子,鱼糕,豆皮和喜欢喝的罐装啤酒,而对老婆的用心选择性无视。
闻喜春问:“你怎么回事?”
黎佑斌说:“什么怎么回事,就是没有兴趣。”
闻喜春说:“在你这个年龄,四十五如出山虎,不可能不需要女人。对老婆不感兴趣,说明是对外面女人感兴趣了。你说,对谁产生了兴趣。”
黎佑斌说:“你这是什么逻辑?胡搅蛮缠!”
闻喜春说:“你不说是吧?你不说我也调查得出来。”
黎佑斌以为闻喜春只是斗斗嘴皮说着好玩,哪知她真的将目光盯到了黎佑斌身上。
年底,晚报上单位团体拜年广告特别多,需要加班加点制作。除了版面编辑,主要负责人就是黎佑斌和广告部主任李洋子。两人经常在一间办公室对着同一张清样进行研究设计文稿校对。从外面看上去,亲密无间。
闻喜春躺在床上翻来復去,总觉得黎佑斌此刻就睡在别的女人身边,堵得她胸闷气短。
“不行,这样下去活不过今夜,我要想办法挽救自己的生命。”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在闻喜春耳边这样说。
闻喜春穿好衣服下床,来到厨房做了一碗汤面。她要借送夜餐为名,探视一下老公,看他在干什么?看他身边有没有女人。
闻喜春来得正是时侯,她认为自己将黎佑斌和李洋子堵在了一间办公室。要命的是,办公室恰好有一张值夜班用的窄铁床,褥絮齐全。李洋子的脸上刚刚用装有热水的玻璃瓶滚来滚去暖和过,红朴朴的,很容易让人误会。
闻喜春认为这就是黎佑斌出轨证据,证明她的怀疑并非莫须有,并非空穴来风,而是达到百分之百的真实存在。
闻喜春问三不问四,上前就掴了李洋子两耳光。
李洋子本来还在笑脸相迎,打算问候嫂子,却无故遭此侮辱。李洋子是什么人,广告部大佬,长期混迹于商业大亨之中,没有独特个性肯定撑不起大场面。这次遭受莫大委屈,肯定咽不下这口气。
“干什么?给我滚回去!”黎佑斌惊得一跳,连忙喝止老婆。
闻喜春脑子反应过慢,像找补平衡一样,脾气反应却又过快。火气上来,天王老子都敢捋扯两根胡须下来。她将保温煲使力掼在地下。哗的一响,汤面溅满地面,摔门而去。
李洋子怒不可遏,对黎佑斌说:“你管不了老婆,我来替你管。”
第二天,李洋子邀了一车人,将闻喜春叫到院子里,一顿好打。
黎佑斌躺在家里,不闻不问,始终没有下楼。
闻喜春回家一阵大哭,“纵然是我有错在先,你就看着我被李洋子欺负?我是你老婆哩,你这么狠心?”
黎佑斌说:“我两脸无光,还敢下去?”
这件事,你一拳我一腿扯平了。但总的来说,是闻喜春脑回波“短路”,挑起事端,两人都吃了亏,都不值当。
二
尽管遭受过打击,闻喜春还是执迷不悟屡教不改,自寻烦恼。
她找同事诉苦。
同事说:“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吧。”
闻喜春说:“我哪有心情听故事?”
“听完故事,也许能帮你解决问题呢?”
“真有这么神奇呀?”闻喜春笑起来。
“真的。”
“那你就讲呗。”
同事讲,有一个男生特别爱一个女生。女生却有深爱的男朋友,不能接受他。但男生却执着地爱她,女生结婚了也阻挡不了,经常跑到家里去看望她。最后,女生无可奈何地说,我将妹妹介绍给你吧,妹妹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男生接受了,但婚后还是经常去找这位女生。
闻喜春问同事,“你这故事从哪里听来的?我怎么感觉有点熟悉?”
同事说:“是老公讲给我听的。”
闻喜春慢慢悟出来,“你讲的好像是黎佑斌和我阿姐……不会吧?”
同事急忙撇清责任,“我可没这么说啊!”但同事脸上的笑意明明白白告诉闻喜春: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黎佑斌和阿姐认识在先,黎佑斌正是阿姐介绍给她的,只是没有注意到两人之间还有这么多猫腻。这好像就是一个“先有蛋还是先有鸡“的烧脑问题,闻喜春始终没有想明白。
闻喜春打算直截了当去问阿姐。这又是一个“踩雷”的搞法。即便是亲阿姐,针对这样极其私密的话,会如实相告吗?但闻喜春想的是,就是亲阿姐才能斗胆相问,别人才不敢这么肆无忌惮呢!
闻喜春真的问阿姐了。按照常人做法,不管有没有这事,一概不承认,简单又省事,各方和和气气过日子。
阿姐果然一口否认,“你是不是小时候发烧,脑子坏掉了?”
“你不管我脑子坏不坏,反正我有证据。”
“什么证据?”
“我早就发现,你的儿子君君和我儿子长得一模一样,就是黎佑斌的孩子。”
这句话堵得阿姐半晌说不出话来。
为了证实怀疑有理有据,闻喜春开车两百多公里,找到君君读书的学校。由此可见,闻喜春犹为执着。这种精神,如果用到正道上,可歌可泣。
君君很高兴,“阿姨,你来看我了?”说完就朝车里瞄,希望能有惊喜出现。
君君一开口,闻喜春就知道自己又搞错了:两个学期没回家,孩子发育成熟,像个男人了。声音和姐夫的嗓门一样粗壮浑厚。
闻喜春的脑子被愤懑填满,竟然忘了给君君带礼物,满脸尴尬。“走,上车,阿姨带你上肯德基。”
三
闻喜春像中了邪一样,好像是在跟自己作对,一定要揪出那个若隐若现的人。
同事一笑,“我再讲个故事给你听,你听不听?”
闻喜春说:“我不听,你的故事不准。”
“总比像苍蝇四处乱撞强啊!”
“好像也有道理啊?”
同事讲。有一对夫妻开一家工厂,老婆出门收帐,一去就是个把月很正常。这时,有女人乘虚而入,想霸占工厂的一半股份,天天与老公共同生活。老婆回来后,发现老公异常,便悄悄地在家里四处找证据。最后在衣柜里找出一根长头发,老公这才老实承认错误。如果不是老婆精明,这个家就莫名其妙地散了。
闻喜春听了故事,受到启发,总时不时地朝衣柜方向张望,翻一翻黎佑斌的衣服。她虽然没有长时间出过差,但前几天正好去过儿子学校,在外住宿了几夜。她怀疑有些女人盯着“气门”,乘机偷吃。
闻喜春翻着翻着,有一件睡衣从衣架上滑脱,掉到柜底。闻喜春认为这是冥冥之中有谁在提示她,这件衣服有事情。于是,她拎出衣服,从领口到肩膀,从前胸到后背,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果真发现了一根棕红色的长头发。
这根头发不是她的,她是短头发。也不是阿姐的,阿姐虽是长头发,却是黑色。更不是李洋子的,她理着一副男士头。那么,是谁的?闻喜春想起来了,能自由进入她家而不怕引起邻居注意的女人,只有弟媳妇。对了,弟媳妇的头发跟这一模一样。
闻喜春认为自己又找到了有力证据。
阿姐说:“你不要乱咬人,这事开不得玩笑啊?”
闻喜春固执地说:“我想要一个合理解释,死也要死个明白。”
阿弟说:“大姐,二姐这又是在踩雷。想炸翻我的家庭,有点吓人!再不能任其下去,让二姐胡乱搞了!”
阿姐说:“问题是有点严重了。”
家里人为了控制闻喜春的行为,商量的结果是送她到医院来,大大出乎了闻喜春的意料。
闻喜春明白过来,所谓事情的真相不是自己想弄明白就能够弄明白的。不管是谁,只要伤害到了对方,即便是亲人也会让你无话可说。
医生检查完闻喜春的身体,认为只是有一点强迫症状,问题不大,不适合收住医院。但几个家人强烈要求医院收下闻喜春。
医生不解地望了一眼这一家人,“好吧,先收进来,观察一段时间再看看。”
这段时间,闻喜春莫名其妙地吃起了病号饭。医生也没有开药,只是同她聊了几次,了解到她实际上是一种喜欢情绪化的女人,是把老公和家庭当命一样在拚命保护的女人。只是表达欠佳,爱护失当,喜欢用假定的理由去寻找莫须有的现象。既伤到了自己,也伤到了别人。最有效的治疗手段,恰恰就是家里人细致入微的关怀,而不是摒弃。
闻喜春这几天最大的收获是冷静了下来。将心情放平,不再把老公和家庭看成唯一。哀莫大于心死,她心灰意冷,满含激情富有攻击性的心理,瞬间“土崩瓦解”。她明白了一件事,任何乞怜都徒劳无益。她已经退到了最后一步,永远回不到从前了。对老公失望、对阿姐阿弟失望的情绪浮到脸上。内心充满了“不再需要你们给说法‘’、“下定决心从头再来”和“自己掌握命运”的强烈愿望。
医生批准闻喜春出院,按规定需要家属亲自签字确认和接人。闻喜春就坐在医院大厅的椅子上,静静地望着大门,看着进进出出川流不息的人。这些人都表情各异。
闻喜春突发奇想,她在猜想,这一副副表情后面,都有些什么样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