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进入腊月,生活在江汉平原上的人们,都有制作风味食品的习惯。这段日子,收成已经全部入库。一年辛苦,不管收成如何,人们都会放下心情来好好休息一阵子。男人们吃过早饭之后,没有多少事干,只能用闲逛唠嗑来打发时间。女人们则聚在一起,挖空心思地商量着怎样弄出一些好吃的来,犒劳一年忙上头的大人和一年望上头的孩子。此时,可以制作的好吃的品种有很多,有油饺、麻酥、精果、雪枣、豆饼、芝麻糖、泡米糖、干子豆腐等等。其中,花费时间最长,制作工序繁多,容易出现次等品的,要数摊煎豆饼了。正因为难度系数大,平时不具备条件,人们想吃豆饼的愿望一直得不到满足,心情储蓄得满满的。所以,腊月便成了集中爆发期。
总的来说,豆饼是用绿豆掺和糙米磨浆制成的。第一步,就是要筛选出合格的稻米来。
江汉平原盛产稻米,品种较多。口感有的软糯,有的硬糙,有的香味扑鼻,有的却味同嚼蜡。不是随便一种大米都能制作豆饼。它与越糙越符合心理预期的焌米茶选料正好相反。它需要选择那些味道纯正,不需要好菜一餐都能吃上几大碗的那种稻米。虽然这种稻米金贵,但这个时候的人们,不管平时多么节俭,都很舍得拿出最好的稻米来。
女人们拿出一个个大盆子和水桶,最好是那种古色古香的木盆子木水桶,因为这种木盆子和木水桶有一种古典风范。他们一开始就很注重将豆饼注入典雅的气息和古国文明的氛围,这种豆饼吃起来才别有一番滋味。
女人们会在心里准确计算出应该泡多少米和多少绿豆。过细的人会用秤称一下,有经验的人只是用手掂量一下也能搞定。稻米和绿豆混合是有比例的。绿豆多了,豆饼会皲口,看相泛绿。稻米多了,颜色发白,会成为米饼。尽管都能吃,但有水平的人会笑你手艺不到家。所以,制作豆饼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在展示手艺,展示各自的心灵手巧。
大约浸泡一个星期左右,主要是看温度说话。时间到了,用两根手指挑起两粒米捏一下,能捏烂的时候就得及时磨成米浆。再泡就会泡溲,只能用来喂猪了。
有的人图省事,会直接挑到专门磨浆的师傅家里用电磨磨浆。这种米浆,粗细一致,煎出来的豆饼光滑顺溜好看,有点像城里的商贩卖的那种。勤快一点的人家也会自己推磨,这种米浆,颗粒感十足,实在感突出,更有乡野粗犷风格,更加受人欢迎。
说起豆饼,还有一段与“乾隆下江南”有关的故事呢。
传说有一年腊月,乾隆微服来到湖广腹地,看到老百姓在一个集市上舞龙灯,心里痒痒,想亲自参与乐呵一阵。谁知舞龙灯看似简单,真要步调一致地配合好,舞出磅礴气势,却十分不易。乾隆左躲右闪地玩了一回,被举杆磕到了脑壳,样子特别狼狈。
乾隆不服气,听得鼓点十分简单时又想敲大鼓。可他真操起鼓锤时又是乱敲一气。
有一个小孩走过来羞他,“鼓都敲不准,还叫个大人?”说完,从乾隆手中夺过鼓锤,当起了他的师傅,“听着,敲鼓是有口诀的:豆饼酒,豆饼酒,你的没得我的有……豆饼汤,豆饼汤,你的没得我的香。”
乾隆再敲,果然大有起色。
集市结束的时候,乾隆问跟班,“豆饼是个什么东西?”
跟班回话,“我们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
乾隆说,“那就赶快去调查清楚。”
一家制作豆饼,除了磨浆,大约需要请三四个人一起帮忙。一人主锅,烙成薄卷。一人主灶,需要不停地往灶堂添加稻草。一人切丝。一人负责晾架。其中主灶的是最有经验的老师傅,一张豆饼在锅里不焦不糊而且起卷快速,完全靠她猛火细火不断地调节。时间一长,她们也总结出了一套经验,比如此时执行的就是“一猛三细”的策略。主灶的人,眼睛盯着主锅人的顺序,将一大把稻草塞进灶堂,将锅烧得微辣。主锅人会紧盯火候,适时下米浆,用特别寻找的铁河蚌壳赶浆铺匀。此时,主灶人会迅速熄火,等上几秒钟,再挑几根稻草进灶,称为“耀热”,连续三次就可以起锅了。这样制作出来的豆饼,颜色最炫亮,最好看,档次也最高。
这些豆饼不仅制作起来需要方法得当,吃起来也是很有讲究的。它分干吃和湿吃两种。
所谓干吃,其实就是现场尝鲜。将整张薄卷撒上葱花、油盐、豆豉酱等调味品,折叠成四方形状,落锅炕熟,再搁到砧板上,用刀切成六至八个小方块,直接连砧板端上桌,一板接一板。男人们则围绕着小桌子喝酒、吹牛、呷酱萝卜。孩子们往往会因为争抢豆饼而发生纠纷。
湿吃就是抓两把干货出来和水一起煮食。这一般是忙的时候想解馋才这样吃。这时候的味道远远不再是腊月的那种味道了。
乾隆来得正是时候。他弄清豆饼汤是怎么回事后啧啧赞叹,一时兴起,挥豪泼墨:“豆饼加汤,名扬四方”。并郑重其事地将其悬挂在当地衙堂之上,将食谱带回了皇宫,使豆饼汤成为一道皇家御膳。
这个故事不管是真是假,都能体现出老百姓对豆饼的一种热爱。老百姓将豆饼汤的品味提高到了与皇帝享受的御膳一样的地位。
绿豆产量特低,可谓种一捧收一升。生产过程十分繁琐费时,不能整季整季地收获,而需要一天一茬地采摘。所以,农家小户一般都只能种一点点自己享受,很少有出售的。
如今城里人吃的所谓豆饼,很多都是豌豆豇豆等仿制品,味道差十万八千里。
腊月是烙豆饼的最佳时机。如果谁家烙在前面,必定左邻右舍或是远处的至亲送一点过去尝鲜。加上两句唠嗑,那日子就和豆饼一样香了。有兄弟姐妹在城里的,你如果烙上可以满足他们吃的豆饼,打个电话邀一声,他们再忙也不会推辞。曾经有一家人烙豆饼过担子挑,第二天就被城里的兄弟姐妹“扫荡”得一干二净。从这里可以看出,豆饼的魅力不仅仅只限于豆饼本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