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扭绳
男人有“三怕”:年轻时怕死牛,中年时怕丧妻,老年时怕丧子。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一点兆头也没有,陈绳头赶上了其中一怕。
儿子陈果听母亲吩咐,端了吃剩下的稀粥去喂牛,发现牛棚空了。
这时候,天刚擦黑。牛是爹系的,系一道回两道,应该系得很牢实。夜草是陈果帮忙拖来秧荚子喂在水牛跟前的,没有动嘴。
“坏了,牛跑了!”一钵米粥摔在地下,撒得到处都是。陈果边往回跑边大声喊:“爹,我们家黑牯跑了。”
厨屋里,一家吃饭的人还没散,全部停止了动作,张起耳朵听,一个个表情发僵。“什么?”
三年前,队里搞联产承包,分得这条牛时还是个牛娃。三年过去,长成了一条青壮牯牛,三十多亩责任田全部靠它耕种,说黑牯是他们的命也不为过。
一家人反应过来,心里发慌。
陈绳头急忙起身去看情况。陈妻吓傻了,坐在板凳上不知道要干什么。陈母年老体弱,受不住惊吓,浑身发抖,有些坐不稳。女儿陈香还小,不懂事,还在问,“奶奶,你怎么了?”
陈母颤抖着声音喊:“陈香,快扶我进杂物间,跟菩萨磕两个头去。”
陈绳头扒开青草,露出牛桩。牛桩上系的一根新牛绳被人齐攒攒的从一旁割断了,“王八蛋的,黑牯被人偷跑了!”
陈果问:“是被人偷跑的,不是挣脱的?”
“不是。”
偷牛贼一般会带一根细塑料软绳,直接从牛鼻子穿过去,拉到牛角上系牢。这样,牛在对抗陌生偷牛贼时横奔,偷牛贼会攥紧软绳,牛鼻腔被勒痛才能乖乖地跟着走。陈绳头喜欢研究绳子搓绳子,当然明白这些,所以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陈绳头准备和儿子一起出门寻找黑牯,穿了套鞋,提了马灯。临出门却被陈母拦住了,“你们俩爷子找,要找到猴年马月去。你就在家里,我来去喊几个乡亲帮忙。”
关键时候还是陈母有经验。陈香扶着她,拄起拐杖一拐一磕朝庄上走去。每到一户人家门口就会敲门,就会告诉人家,“我们家黑牯被偷了,还没走远,请你们帮忙找一下。”
被请的人一般不会犹豫,就是有事也会放下来,选急事先做,纷纷提了马灯来找陈绳头。
陈绳头站在门口,脚边放着一堆麻绳:有牛鼻绳,枙头缆子,板车地杠绳子,梨猿绳子……乡亲们帮忙找牛,不能用手牵牛鼻头呀。来几个人发一根绳子,安排一个方向往外寻,不然就会打乱仗,效果不好。乡下人经常找牛,总结出了这么一条经验。要不是陈母提醒,陈绳头差一点就糊头忘记了。
这回,陈绳头的好习惯就发挥作用了。农闲时,每到下雨天,他喜欢在堂屋的方桌上放一条大板凳,坐在上面搓麻绳。高高大大,像神龛里供奉的罗汉,很吸引人的目光。一边凳头套一圈一圈的半料麻绳,一边凳头散放着四五米长的白色麻丝条。手头随着搓动节奏,挥挥扬扬,很有点“太白金星"手持佛掸下凡指点江山的架势,煞是神气。
天气晴好时,陈绳头就和陈果在场坝上一起扭绳。他们先找一棵树系住半料麻绳的一头,量体裁衣,需要多少就比划出多少。再用虎口和筷子组合成套筒,给料绳旋转上劲。陈果拿着一块抹布不停地在料绳上来回刷动磨毛,直到劲儿全部塞进了料绳缝里扭不动了才算合格。陈绳头按尺寸使劲扭绕,陈果敏捷地右手调左手,准确地翻线喂口。俩爷子配合得相当默契。
日头落土,一堆新绳子搁在场坝旁边,让人眼馋。
有人羡慕,靠近陈绳头,“看来,你的手艺已经被儿子搂过去了。”
“他还小,还没有这么大的手劲儿扭绕。”陈绳头嘿嘿傻笑,因为他也是从父亲手里学过来的。父亲爱扭绳,跟他取名陈绳头,言传身教,和陈果看陈绳头扭绳一样的。
细究起来,村里每个人多少都有点小手艺,你会编箩筐筲箕篾篓,他会扎洗锅刷子竹杆条帚。虽然不能用来挣钱,但左邻右舍周济有无还是绰绰有余的。像陈绳头做的牛绳比人家经用一半的时间,做的地杠绳子能多拉几千斤谷子。做不来的人家会向他讨一些。此时,陈绳头来者不拒,也会露出笑容,因而与人结下不少善缘。
不一会,全村人都晓得陈家丢牛了,都跑来陈家问情况,听陈绳头指挥出门寻找。
一时间,村里村外,田间地头到处都能看见灯火晃动,都能听到呼喊“黑牯”的声音。
这么大的阵式,陈果没有看到过,“爹,这么多人都在帮我们找牛啊?”
“是啊。”
“那,这个偷牛贼肯定跑不脱了!”
很快,人们在麦田里发现了长长的一串牛蹄印。蹄印旁边翻着新花土。
有人手捧喇叭状,大声呼喊,“大家快过来,偷牛贼往这边跑了……”
人们朝着喊声奔来时,迎面碰上庄上一位走亲戚回来的中年妇女。
中年妇女着急地说:“快点追。北面二里多路的样子,看到一个中年男人牵一条水牛走得很急。我还嘀咕了一下,该不是偷的吧?只是没有看清,是不是陈绳头家的黑牯。”
然而,好几十人往北追了七八里地,始终没有看到偷牛贼的影子,只得偃旗息鼓回村。
二、求菩萨
陈母凡事喜欢求菩萨。这次丢牛,陈妻本来身体瘦弱,因为着急,日夜焦虑,身体一下子就垮了,倒在床上下不来了。倒是年纪大的陈母在烧火做饭,陈香辅助。陈母认为,陈妻就是因为心中无佛,心中无定准造成了人身伤害。
每月初一十五到庙里上香敬菩萨是陈母固定的节目。虽然有人管着,庙堂不能公开进出,庙也很小,庙门虚掩,尼姑也不能着装,但谁也阻挡不了一些群婆婆姥姥的“集体行为”。别人求佛求菩萨,是祈求祝福,是逢凶化吉。陈母比别人更甚,向尼姑打听,能不能求到菩萨本身,她想买一尊回去,在家里供奉。
尼姑为难了,“罪过罪过,佛祖只在心中,岂能买卖。”
陈母着急起来,“乡下女人是个粗人,说话不会拐弯,望师傅莫怪。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如果辱没了佛祖,我相信佛祖会原谅的。”陈母的话说得好听,真心诚意。尼姑暗示她去找一位雕工师傅,也可以心想事成。
雕工师傅刻了一个尺把高的木头观音,陈母一个提篮盖着大毛巾便提回了家。从此,陈家放杂物的屋子里就有了观音菩萨的一席之地。初一十五之外,陈母也日夜上香磕头,口中念念有词。
有时候,陈绳头看见就喜欢笑,“妈,什么年代了,还求菩萨?有用吗?”
陈母说:“有用。信之者有,不信之者无。菩萨在保护我们一家人,你不能笑她呢!”
有一次,陈绳头在外打麻将回来。陈母问:“是赢了还是输了?”
陈绳头回话,“输了。”
陈母说:“我晓得会输。”
陈绳头笑母亲:“你怎么知道,菩萨告诉你的?”
陈母说:“不是。是你出门时,我没有额外拜菩萨,没有请菩萨保佑你赢钱。”
陈绳头笑得眼窝出泪,“还有管打牌输赢的菩萨呀!”
这回丢牛,陈母天天早中晚三遍跟菩萨上香磕头,祈祷菩萨显灵,指引方向,早日找到黑牯。陈妻整天痛哭流涕的时候,陈母却十分坚强。她相信黑牯不会丢,黑牯能够找回来。她相信,这么多人积极帮忙,就是她感动了菩萨,求来了善心,求来了回报。
第二天凌晨,天还没亮。陈绳头家门口就聚集满了乡亲。
陈绳头一家人彻夜未眠。
陈果耳朵尖,听到门外有响动,跑去开门。屋门口阶檐下到处都站的坐的是人,黑压压的,都是主动来帮忙寻找黑牯的。你着急,他着急,都着急到一块儿了,都来到陈绳头的家门口等着天亮好行动。
陈果喊陈绳头,“爹,快出来,门口一堆人呢!”
陈绳头看着这场面很是激动。“感谢,感谢!”
陈母招呼陈果陈香,赶快洗锅升火,好让大伙出门时能喝上一碗热粥。
那场景,让人记忆深刻。几十上百人围绕厨房进进出出,跟生产队集中劳力打脱粒机吃午夜饭一样。碗不够,水瓢大勺子也能当碗。筷子不够,撇两根麻梗树枝就是筷子。没有菜,两碗酱萝卜嚼得叽呯叽呯响,有滋有味。
天亮时,庄上的治保主任找上门来了。他是听到动静后打探跟踪而来的。
是啊,怎么就没想到跟治保主任讲一声呢?还让人家自己寻上门来,多不好意思!
陈绳头忙晕头了,赶紧向治保主任汇报丢牛的事情。
治保主任毕竟经过风浪,见过场面。见大伙面露急色,便安慰道:“莫急,莫急。黑牯应该能找到。”
“怎么不急呢?”陈绳头说:“我就是担心偷牛贼将牛杀了卖肉,黑牯就完了。”
治保主任很肯定地说:“不会。你们是不知道政府的屠宰政策才这么担心的。现在的牛是老百姓的命,政府管得很严。就是一条不能干活的老牛进屠宰场,都要经过副乡长和兽医亲自现场核定签字确认。你们家黑牯没有证明,别人不敢杀的。”
“哦……明白了。”众人这才舒了一口气。
穷乡僻壤,看不到电视,看不到报纸。虽然家家安的有广播,也是响一天不响一天。好多政策,干部不讲,老百姓永远搞不清楚。治保主任说的,就像是一颗定心丸,给大伙儿增添了很大信心。
一群人按商量好的方向,各行其事。
陈绳头跟治保主任进城前往县公安局报案。
陈果和陈香也分配有任务,前往近处的几个集市乡村寻找。两个小家伙也有狠劲,晚上回家有气无力,饭也不吃,倒头就睡。第二天还能继续出门,一个多星期,天天三十多里路,走得腰酸腿软脚底起泡都不言放弃。
这时候,村里还没有几户人家有自行车,出门都是提着两只大脚步行。好在天气尚晴,早晨披星星出去,晚上能顶着月亮回来。
陈妻听说黑牯有希望找到之后,心情宽松了些,身体稍微好了点就挣扎下床,找些活干。尽量不去想丢牛的事,她不想让这事把人整出事儿来了。
陈母天天长香不断。事情在朝好的方向发展,明摆着是当时的耕牛政策在保护着黑牯,是治保主任和大伙儿在帮忙,但她始终认为是菩萨显了神灵,在拯救他们一家人,心里很踏实。
三、打喷嚏
打喷嚏是很常见的事情。表面上看,似乎与丢牛事件八竿子打不着。仔细看,又像还有点联系,还能给陈绳头带来一丝安慰。
鼻子受到花粉或辣椒粉刺激会马上来一个。如果心情好,有长辈在身边,会戏谑地跟着来一句,“百岁!”打几个喊几个。如果是晚辈喊,就是蔑视前辈,没大没小,会遭受前辈斥责。
如果连续来两个三个,说法便又会不同了。
这是乡下人拿来开心的由头,也不是唯心。
陈绳头接连打了两个喷嚏。陈妻说:“这两天出门,受了风寒,感冒了吧?我来跟你熬一碗姜汤去。”
陈绳头说:“第三声才是感冒。这是有人在念我呢?”
打喷嚏的典故,起初是出嫁到婆家的小媳妇思念母亲而起话的由头,后来才引申为“有谁在念叨自己”。这种“梗儿”至今仍在江汉平原上流行。
这两天,念叨陈绳头,念叨黑牯的人肯定不少。
陈绳头从来没有进过县城。更不知道县公安局的门朝哪开树朝哪栽。
陈绳头问治保主任,“你晓得吗?”
治保主任回话,“我也不晓得。口是大路。”
他俩一路走一路问,终于问到了县公安局门口。如果不是门口挂的一块木牌子,如果不是治保主任认得几个字,还真不知道已经找到了县公安局门口。看上去就是大一点的农家院子,一排红砖低瓦房子,院子里有几辆边三轮摩托车。进出的人不多,都穿着普通的宝蓝色服装,就是头顶上挂着国徽的帽子与众不同。
陈绳头与治保主任松了一口气。他们紧赶慢赶,总算赶到公安局了,总算赶到民警没有下班的时候。他们以为民警夜里不值班,曾经计划万一赶不上,就在城里呆一夜,等第二天民警上班。
到哪儿去报警呢?
他俩在院子里圈了一会,又仔细察看每一间办公室门上的木牌牌,始终不能确定进哪个门。
如果不是治保主任领着来,陈绳头可能连报案都不会报,有可能转一圈就会打转。
“管他的,看到人就进去报案。”治保主任下了决心走进一间办公室,“同志,我们是来报案的。”
办公桌后面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面目刚毅,一身制服干净利落。他听到声音抬起头,客客气气地说:“老乡,先请坐。报什么案子?”
治保主任将陈绳头推到前面来,“他们家黑牯被人偷了。”
“黑牯?是水牛吗?”民警边问边从旁边拿过一叠记录用的纸来。
见到警察,陈绳头没有做坏事都有些惊慌。很多老百姓一辈子没近距离见过民警,乍然一见,心里打鼓,腿子发跳,不知从哪里说起。
“别紧张。”民警亲切地笑了笑,“来,先喝杯水。你只当是来亲戚家串门就行了。”
实际上,这位民警还是位副局长,没有一点官架子。陈绳头和治保主任没有找准接案登记的地方。不过,民警责任心都很强,不管什么职位,谁先接到信息谁负责接待,不会扯皮拉筋。
俩人从公安局出来。陈绳头疑问,“这就报上案了?就这么简单?”
治保主任说:“你还想有什么复杂的?”
“会不会起作用?”
“你开玩笑!上次刘憨子的几斤芝麻被人盗了,我只跟副乡长说了一声。公安局都给查出来了,何况你的是一条牛?”
陈绳头和治保主任回村,天已经黑了。找牛的人都聚集在陈绳头屋里,他们以为是在等消息。
陈果说:“爹,庄上有人说,听到广播里在播《寻牛启事》,播的就是我们家。不过,我没听到,都在等着听呢!”
“什么?我们还没到屋就开始帮我们找牛了?”
治保主任说:“广播一播,全县人民都知道了。你家黑牯马上就可以回来了。”
治保主任知道,重大案情才动用县广播站,才动员全县人民睁大雪亮的眼睛,才能让罪犯处在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之中。这是当时侦破案件的一个重要手段。
那一晚,人们围绕着墙上挂的广播等到深夜。县广播站终于第三遍播出了陈家的《寻牛启事》……
人们像过年一样快乐,一样兴奋,就像把黑牯已经找回来了。在他们心目中,这么一件小事,县公安局都在管,很至高无上。
陈绳头打第二个喷嚏时,说有人在念叨他,十分有道理。
不仅仅公安局在收集情况整理线索时在提到他。几乎全县人民都在议论陈家丢牛的事,都在痛骂偷牛贼丧良心,也都在帮着盯人盯牛,看有没有可疑现象。
四、伙计
凌晨,陈家被一阵摩托车轰鸣声惊醒。紧接着,院门口传来敲门声和轻轻的呼唤声,“陈大哥,开门。我们是县公安局的。”
“爹,民警来了。”
“来了来了。”陈绳头急忙披衣下床。
陈果揉揉眼睛,一骨碌溜下床跑去打开院门。
门口,两位民警笑咪咪对陈果说:“小朋友,你们家被盗的牛找到了。”
陈果一听,顾不上请民警进屋,一溜烟跑进屋里大声喊:“奶奶……妈妈……爸爸……陈香,我们家黑牯找到了!”
听到喊声,陈家人很快起床。
陈绳头将两位民警请到屋里坐下。陈妻赶紧进厨房准备打鸡蛋烧茶。
民警将找到黑牯的经过,从头到尾详细地讲了一遍……
昨天下午,有两个农民开着手扶拖拉机到县磷肥厂购买散装磷肥。晚上回去时,天已经黑了。经过一个转弯时,车灯照到了公路旁边一块麦地里。发现有一个男人牵着一条牛,在那儿吃麦苗。
开始,他们只是想着,这男人牵牛吃别人家的麦苗,心术不正。后来一想,天都这么黑了,放牛的人早该回家了,才发觉不对劲。
其中一人说:“这几天,县广播喇叭不是天天在播‘寻牛启事’吗?这人半夜三更牵条牛出来放,肯定有鬼。说不定就是广播里找的那条牛。”
于是,两个人将车停在路边,一人扛一把铁锹,前往麦地看个究竟。
果然不假,那个男人一看有人扛着锹朝自己走来,吓得扔掉牛绳转身逃走了。
两个农民卸掉了车上的磷肥,将牛装到车上,掉头送到县公安局来了……
陈母颤颤巍巍站起身,跪到民警面前连连磕头,“感谢菩萨,感谢菩萨……”
两位民警连忙起身,搀扶起陈母:“老人家,不能这样,不能这样。这都是我们人民公安应该做的事情。”
看着这样场面,陈妻和陈香忍不住哭出声来。
这时,每天帮忙找牛的邻居们也都来到陈家,跟着一起高兴。
一位民警对陈绳头说:“天亮后,你就到公安局办理手续把牛领回来吧,我们也要回去上班了。”
民警走后,陈绳头就带上陈果陈香一起往县公安局赶去。
在县公安局,陈家人见到了两位恩人。陈绳头说了好多感谢的话,还掏出200元钱表达感谢之情。
两位恩人说什么也不肯收。几番推让,每人才象征性拿了20元钱。
陈果和陈香十分高兴,一起用肩膀扛着一根牛绳牵牛走。这根牛绳果然是一根细塑料绳子,陈果兄妹俩都拉不住。黑牯一直想往路边有青草的地方奔。
路过一个菜场时,黑牯见到街边一位老大爷卖的两筐青菜,就拚命挣过去用舌头撩。陈家兄妹怎么也拽不开。
这时候,陈绳头连忙跑过来帮忙,对老大爷说:“我家黑牯被人偷了,十来天才找到,肯定是饿坏了。吃多少我们照价赔偿。”
老大爷接过话茬,“这牛是天天喇叭里播放的‘寻牛启事’里被偷的那条牛吗?”
“是的,是的。”
“那就让它吃吧,让它吃饱。我这菜,一个钱也不要你们赔。这些偷牛贼实在是太可恶可恨了,逮到应该千刀万剐!如果这牛真找不到的话,那不等于拿刀杀你们全家吗?”
说话之间,两筐青菜全被黑牯吃了个精光。无论陈绳头怎么说,老大爷都不要赔他的菜钱,收拾起箩筐拿起扁担转身走了。走了几步,老大爷转回头叮嘱陈绳头,“这么多天,牛肯定遭罪了。牵回家好好调养,春耕马上就要开始了。”
陈绳头望着卖菜老大爷渐渐远去的背影,泪水盈眶。
下午三点多钟,陈家人牵着黑牯回到庄上。庄上一二百口人,全都赶过来庆贺,几乎每个人都要摸一把黑牯身上的毛,想沾一沾黑牯身上的喜气。
此后,陈绳头就在牛棚旁边起了一间小屋,他和妻子就住在里面,日夜与黑牯相伴。
人们都说,陈绳头把黑牯当成了伙计。在江汉平原,只在两口子之间才能互称“伙计”,别的都享受不到这种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