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刘孟旭看来,人活着的经历,就是不断遇到问题,不断解决问题。在解决过程中,揉进自己的创意,获得伟大的成功,就是人生最大享受。
他的花卉养植场,被从城里赶到郊区,再赶到东荆河堤边,还有进一步被“赶尽掳绝”的迹象。前不久,又有风声说,这儿要开发成“楚苑林”,好供人们休闲娱乐。他们这一群卖花的,卖沙的,卖水泥石子儿的,本来就像街上被洒水车洗出来的泥浆,往外推一截漫一截。地儿是他们跟别人讲感情,递烟送酒得来的临时用地,属于与城市建设打时间差,无理可讲。只得又像蜜蜂炸窝,各自寻找花朵。
刘孟旭家隔壁的花卉场,因为销售策略不同,天天都在用电动三轮车往外送花。节日来了,街头摆盆景。酒店开业,送几车迎宾花。他的花卉只讲一时鲜,鲜劲过了就扔,所以培育花卉时并没有刘孟旭来得仔细。因为隔壁本就是个粗人,理会不出花卉多少含意来。粗人有粗人的好处与福气,当风声来临时,他的花棚里已经卖空了一大半。现在,只需要抓紧时间,吃点苦,多跑几趟,问题就解决了,基本不会受损失。
而刘孟旭的花棚里,却是满棚盛开的花朵。有顾客进棚来看,选择余地大,不禁喜气洋洋。刘孟旭在一旁陪笑,根本不担心,他始终认为“好花不怕巷子深”。
刘孟旭的父亲在城建园艺场上过班,刘孟旭从小就在园艺场玩耍,看都看会了。他懂园艺,会育花,他每天扑在花棚里剪枝拉弯儿。就是太了解花的习性了,精古作怪,想把花儿育出“花儿”来,让花更好看,让人们更爱看。到后来,花枝俏丽,花儿诱人,刘孟旭又把它们当成自己的女儿,舍不得它们“出嫁”了,整天拿个相机围绕着它们拍。还在寸土寸金的花棚里辟出了一块地儿当“摄影棚”。灯光一打上去,花儿瞬间变得妩媚多姿,刘孟旭拍得如痴如醉。
他媳妇蓝琼臻说:“比对我都还要专心啊?”
蓝琼臻是个美人坯子,只要细心一打扮,出门就会晃得男人们睁不开眼睛。嫁给刘孟旭之前,在外面闯荡过,见过了很多炎凉世态,最后收心找了一片平静的港湾,停泊下来。每天随随便便的装束,隐藏着她的天生丽质;每天平平淡淡的生活,包涵着她的娴静与淡雅。她在闲散地掩饰着花容月貌,而刘孟旭却在精心地培育着“花容月貌”。两个人的世界观有着很大差异,却能生活在一起,很大程度上得益于蓝琼臻的收敛与成熟。
刘孟旭种花,蓝琼臻曾热心帮他销售过。她找到在中山公园管理所当所长的一位鲍姓同学。只在他办公室坐了两个小时,叙了一会儿旧,递了一张老公的名片,鲍同学便心领神会。
中山公园是一座大型公园,正是“吃”花花草草的“巨鳄”。刘孟旭的花卉场落进嘴里,连味儿都咂不出来。
刘孟旭在中山公园转了一圈,却“不识抬举”地拒绝了。因为他看出,公园里用花时令性很强。什么中秋节呀,元旦节呀,需要的都是一些大众化喜气化的低档花。他的花是精心培育的高层次花,寄托了他的一些创意和心思,需要有人欣赏得出来,读得懂它。刘孟旭这就有些迂腐、有些不开面子了。"心思"能当饭吃吗?“懂你”能给钱过日子吗?
蓝琼臻盯着刘孟旭看了半天,问他,“你是不是有些别的意思?”
“没有,你别误会。”刘孟旭很敏感,回答得很快,反而暴露了他就是在想,粗俗男人普遍会想的那些莫须有的事情。
“好吧,听你的!”蓝琼臻是什么人?一下就听出了刘孟旭的内心含义。她想笑男人,但却拚命忍着。这里是她赖以生存的“小船”,不能随意而为,不能折了另一边的“片儿桨”。
隔壁不知从哪儿打探来消息,找上门来。“你们不做中山公园的生意,可不可以举荐我们做?”
刘孟旭大方地说:“可以。有好事肯定会想着隔壁左右的。”
因此这么多年,隔壁简简单单赚了不少钱。
刘孟旭拍的一些花朵照,自我陶醉得多。就是制成“抖音”“美图”传到自媒体平台上,也是点赞自嗨的多,真金白银购买得少而又少,仅仅只能混生活。如果有更大追求,日子显然就过不下去了。
也不知刘孟旭到底是什么心思?刘孟旭应该不是傻子。生活里有一类夫妻,过日子斤斤计较,好像并不是奔着白头偕老而去的!
蓝琼臻也聪明,她明白,作为男人,作为习惯上的一家之主,刘孟旭承受着巨大压力,他时刻有抽腿逃跑的可能。如果再不合适宜的加一些埋怨和责怪,等于是在拆自已过河的桥。她敞开最宽阔的胸襟,让刘孟旭折腾,只要他觉得舒服安稳,便一言不发。
又过了些时日,隔壁的花卉销完了,开始拆棚减少损失。远处已有施工队进场清除垃圾平整场地。轰隆隆的机声一阵一阵传过来。
刘孟旭还不着急,还在拍他的照片,传他的网络平台,似乎眼前的急迫与他“八竿子”不相干。
如果全部损失,不多也有大几万呢。蓝琼臻仿佛已经看到了推土机将花钵推得七零八落,满棚花卉“花容失色”。蓝琼臻问刘孟旭,“推土机快过来了,你有什么打算吗?”
“有啊!”刘孟旭一指电脑屏幕,“我看到市里正在组织一个‘园艺展览会’,也就是为今后‘楚苑林’的园林建设方案招投标做准备,就在这两天开幕。我已经报名了,正在准备资料。”
“来得及吗?”
“来得及。”
“要不要我替你出门跑一趟?”
“不用。”
碰上刘孟旭执拗,蓝琼臻有计也不能施行。
蓝琼臻这两天,悄悄用微信联系了中山公园的鲍同学,想为花卉寻找最后出路。
没想到鲍同学认为“上了一回当”,这回“清醒”了,懂得拿捏了,打起了官腔。“对不起呀,这事已经不该我管了。是管理所的小孙在管。”
说话听音,“哟,升官了?当局长了?也不吱一声,好开个同学庆祝会呗!”
“不好意思,园林局副局长。”
几句好话一说,还不用扯别的,鲍同学的骨头又酥脆了,经不住敲打。“好吧,我只能引荐介绍一下。他们正在重新设计,全面改造园林。使用花草的理念与我们那个时候完全不一样了。不知道你们还能不能合作,只是提供机会,自己去争取一下。”
鲍同学的意思说得很明确:一切“与时俱进”。
推土机朝花卉大棚越逼越近,很现实地迫使刘孟旭听蓝琼臻劝说,去找中山公园的小孙联系业务。
回来时,蓝琼臻问:“结果如何?”
“成了?”
蓝琼臻这才放下心来。
但几天过去,刘孟旭还是没动。蓝琼臻怀疑地问:“你不是说成了吗,怎么还是没有动静?你们成的什么?”
刘孟旭说:“我们准备一起参加市里的‘园艺展览会’,准备联合拿下‘楚苑林’的园林生产合同。”
蓝琼臻哭笑不得,“那你的这一棚花卉怎么办?”
“这些没用。这些都是投资,都是草稿纸。”
刘孟旭的心确实够大的,产业虽然不大,但也有好几万,全部当成了他心目中的初稿。放在别人,想都不敢想,人生能有几个好几万?人人都渴望以一种喜剧方式结尾,这没有错,但结尾不仅仅只有这一种。现实呢?生活呢?可以不管不顾吗?
推土机终于过来了。
司机小伙不忍心铲向完好无损的花卉大棚,特别停下来,问刘孟旭,“这些都不要了?”
刘孟旭很大度地一挥手,“不要了。要也没有地方搁。”
司机一边轰油门一边说:“可惜可惜!”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