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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官恩和宋红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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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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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和番薯一起开心而笑

一块薯田,男人帮忙下了种苗,就可以忙一年上头,可以等年尾,男人回来再帮忙起薯田。

从塑料膜育苗,到剪藤培苗,到大田移栽,到翻藤压苗,到疏清冗苗,到掐苗挖薯,到起田下窖,过程多得不得了,不是真农民真说不清每个步骤。

男人打工回来了,带回来一张灌得满满的银行卡。明年,女儿读大学的钱有了,人情苛费有了,剩下的柴米油盐用不完。加上女人小挣的,还有部分落存。

男人回来了,身板依然结实硬板,像铁塔一样高,狠不得撑破屋顶撑破天。

一个女人,眼光不高,心气儿不高,普普通通,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男人回来了,喜欢惦记河边的那块薯田。快要过年了,番薯要起田,要耕熟地块,好上农家肥,培肥土壤,明年开春好继续种番薯。

番薯分白薯和红薯两种。女人喜欢种白薯,个头大,产量高。上几把白米,煮一锅锅白薯喂猪,赛得过街上买的猪饲料。男人喜欢种红薯,个头没白薯大,但比白薯甜,也称“南瓜薯”。生吃起来,津津道道,清清凉凉。

起薯田不是天天能起的,还要看有没有日头现面。阴天雨天起薯田,容易烂出软窝眼,不好下窖收藏。

今天是个好日子。太阳一早露出笑脸跟女人打招呼:你天天盼我来,我来了。我好想看你笑喔,给个笑脸吧?

女人真的笑了,笑得很好看,笑得很开心。“老公,今天可以起薯田了。”

“好嘞,起床,起薯田了。”男人一边喊自己,一边快速穿衣。

冬日暖阳,是个蛮美好的愿景,充满了许多惬意与欢心。冬天事不多,闲下来适当多睡一会懒觉也能养身。

盘地之人说话做事,说快就快,说慢就慢。快起来,力气大,精力足,眼睛不眨,手脚不停。慢起来,趴窝聊天,半天不挪脚。关键看季节紧不紧,看农活忙不忙。

一会儿功夫,男人女人吃饭喂猪上厕所,收拾停当,可以出门了。

女人手脚麻利,从屋里搬出板车滚子,往木架子下面一塞。抬起架子,朝板车滚子蹬了两脚,板子滚子就稳稳落进巢穴里了。

男人背来犁,牵来大牯,站在一旁看得发笑。“比我还熟练啊?”

女人说:“你不在家,我又不能指望别人,只能求自己了!”

男人将犁放到了板车上。

女人说:“怕不行吧?”

男人问:“为什么?”

“这个位置是大黄的。”

大黄是狗。女人每次出门,每次上薯田干活,都会架上板车,赶一头牛,没东西拖就拖一条狗。是狗聪明自己跳上去的,女人也不撵,空着也是空着,拖一条狗也是乐趣。

大黄着急地奔跑过来,冲着他们汪汪了两声,也是责怪也是生气。责怪女人出门没有喊它,不够意思;生气男人用犁占了它的位置,不够义气。

男人听懂了,说:“好,你上你上。”

大黄敏捷地跳上板车,像人一样还能找准重心位置,安心安意趴卧在一堆蛇皮袋上,又汪汪催促了他们两声:快走快走。

男人牵起大牯,准备梏枙头,吆喝了一声,张起枙头,等待大牯自己站位。

谁知,在男人心目中蛮听话的大牯,脑壳一犟,跟男人转起了圈圈,推都推不动。

“哟嗬……!一年不见,还生分了啊?”

女人一笑,伸手接过缰绳,往后抖了两下,轻声低喝,“大牯,站直。“

大牯将屁股轻快地一旋,对准了板车把手。

女人手拿枙头,朝牛背上轻轻一甩,枙头便精准地滑到了牛脖上。带绳梢紧,缰绳往手上一挽,鞭子一扬,一声“嘿……起”。牯牛便得儿得儿迈开了步子。

男人扛着犁,跟在板车后边。

男人说:“搞得拐!家里牲口都不听我指挥了,都听你的了?”

女人说:“有我听你指挥不就行了?”

“说的也是!”

女人说:“你扛的犁,到前面走,我们走得慢,在后面跟着。”

男人就是一张犁。

男人扛犁走,力气人干力气活,大多是扛给别人看的。男人不在家,女人不会用犁,哪怕女人能用犁,有力气用犁也不用,情愿用锹挖用锄头刨。

这是面子问题,女人用犁会让人怜悯,会告诉别人,家里男人出门了。河边那块地就是女人一锹一锄没日没夜三遍五遍地刨出来的。女人坚持要种番薯,也有她的精明之处:一年一季不用耕田。女人旁边的田块,是隔壁左右的。一季油菜,一季黄豆,整种整收,比她种得简单直路。

河边的田是沙地,适合种番薯,别人却不敢种,因为容易起水被淹。油菜和黄豆有几天的承受期,而番薯淹一次就会僵苗欠收。

女人年年赌运气年年赢。这些年,河里就是不起大水。旁人惊叹,“还真是个稀奇啊?”

太阳从堤边升上了两树高,阳光从正面怼过来,有些晃眼。他们都没有戴草帽子。冬日阳光很难得,尽情沐浴还来不及呢!

他们翻上大堤。河里的水靠这条大堤挡着。这边,一条河像人的血脉,通经活络。有时暴涨,有时涓流,全看大江大河的脾气。那边,一村炊烟,袅袅升腾。有的急促,有的舒缓,全看烟火人家的心情。

这条大堤,就是为人们生生不息而筑。

现在种田全靠机械,不用耕牛。而女人坚持将大牯喂到了今天。

大堤上有许多人喂养了许多牛,都是肉牛,都是母牛。母牛会下仔,能多创收入。而只有女人喂的是大牯牛,吃亏不讨好。

有人当着女人的面说,“你怎么这样傻呢?”

女人说:“它跟了我这么多年,不耕田,我也舍不得呀!”

舍不得,就要拿力气供着,她的大牯快活得像神仙。

母牛要人工受精才能育仔,每次费用几百元。

有人跟女人说:“总是要出钱的,就让你的大牯配种得了。”

女人不同意。大牯年轻力壮,它私自“约会”留下的后代,生长得比人工受精牛要快,代表赚钱也快。牛主人们都想得一票,而女人始终不放手。有些人就偷偷地扯桩放大牯,母牛怀上了,又不用出钱,何乐而不为。

女人心痛大牯,“大牯啊,你怎么不明白呢?他们是在占你的便宜,要你的命哩!”

再将大牯钉在堤上吃草时,女人把牛桩下得深深的,还吩咐大黄,“你给我守在这儿,谁来咬谁,听到没有?”

大黄汪汪答应。但大黄有时候贪玩,大牯还是被人扯桩。大牯慢慢游走,大黄发现后,会用嘴叼着牛桩将大牯拉回到原位,自己当桩压在那儿,等晚上女人过来收牛回家。

有时,大牯被漂亮“妞妞”吸引,乐不思蜀。大黄拉不回来,就飞奔回屋,告诉女人,大牯在哪里,免得女人以为丢牛了而着急。

有几回,大黄跑回来报信。女人骑上电动车跟着大黄找到大牯时,都看得到大牯正与它的“妞妞”亲热得不得了。远处有母牛主人躲在树林里偷偷发笑。

女人什么也不说,牵了大牯悄悄离开。

冬天的大堤,草儿枯黄。牛儿钉在大堤上,只能晒太阳,只能用枯草根磨牙齿。

这个时期,油菜处在抗冻期,都不能长得太茂盛。雨能落下壤,雪能捂得住就是好现象。

此刻也是大黄最欢快的时候,它能在菜田里撒蹶子地跑,东汪汪西汪汪,目的是想赶两只野兎出来,好亮一亮它的本领。叼野兎回来献给女人时,老远就会汪汪两声报信。

一下堤,大黄就跑入菜田,看不到影子了。它知道,这里没有它的事了,可以“放假”玩耍。

薯田的秧子早已被女人收获。白薯秧子嫩嫩肴肴,可以掐苗蕊剥茎梗上街卖,爆炒烧汤都是好菜。天天上街可以卖几个月。红薯个个像拳头坨子,薯饼,薯粉,烤薯,非它莫属。又可以卖几个月,天天挖天天鲜。不赶茬的话,可能挨到明年起薯田。

薯梗也割得差不多了,大牯就喜欢这一口。别人家的牛在啃枯草时,它却还在吃青。有如此待遇,你说它能不喜欢女主人吗?

两人卷了薯梗,一抱一抱,抱进树林,东一堆西一堆地放开。薯藤不能堆放一起,也不能盖胶布遮雨,让它晾着,落雪落雨也不怕。每天让大牯吃一堆,可以吃到翻过年。

男人开始梏牛了,组装好一套家伙什,喊女人,“还是你来梏吧,大牯听你的。”

女人再次接过缰绳,大声使唤起来,“大牯,梏枙!”

这次梏枙与出门时梏枙不同,需要大牯往里钻进去。只见大牯头一低,拃角一偏,自己挑起枙头,几甩几甩,就甩到位了,只需要女人扯紧带绳就可干活。

男人接过犁尾巴绳头,大嗓门吆喝了一声,“嘿……起”。犁铧处便响起了刷刷刷的翻卷泥土的声音,听着润心养耳,心旷神怡。

起薯田,需要犁头压低深耕,一犁一犁翻彻底,不然就会掉薯破薯,让人心痛惋惜。

深沟大犁,吃力较重。力气小的牛往往会吃不住劲,会“笼枙”,一口气一口气地窜,会踏厢拖犁横奔罢工。只有大牯,身大力不亏,攒了这么长时间的力气,也应该干一宗正经事了。它一腿一步,慢慢悠悠,很是骄傲。只要男人犁尾巴扶稳,不分心,活儿干得漂漂亮亮。

翻一犁沙土落一沟番薯。

女人拿一个提篮跟在犁后面,脚尖眼快,竟然趟趟不落。

沙土干爽,蓬松软散,有藏在泥土里的番薯也大多”藏头露腚“,好找得很,脚一扒就出来了。

这块薯田这么好起薯,也得益于他们年年往地里送农家肥。

大牯不管在什么地方吃草,都不会随便屙粪,都要攒到牛屋里才屙,一屙一大堆。女人家的农家肥来自于猪鸡牛狗,充足得很。有人说,“女人家的牲口都是巴家牲口,不发家才怪呢!”

个个番薯,都长得结结实实,显露出满满的憨傻劲儿。有的番薯使劲太大,撑开了口子。看上去,喜感十足,让人忍不住想和番薯一起开心而笑。

薯田快耕完的时候,更让人心情爽朗。平平阔阔的薯田,褐黄色与深灰色相兼,代表着松软与肥沃同在。和人的年龄一样,正处在青壮年期,预示着明年,只要人勤,薯田绝对给力,还会是一个丰收年份。

一袋袋番薯站在薯田中间,仿佛不胜酒力的男人东倒西歪。

男人明白,那就是他应该干的力气活了。

整袋番薯上肩,脚底会一踩一个坑,会腰软腿软。这就要看男人有没有和大牯一样的骄傲自信了。

男人在工地上,扎钢筋捣混凝土,骨头缝里都攒得有劲,这些番薯,不在话下。

远处,有大黄的叫喊声传过来……必定是发现了野物,并已斩获,正急着向女主人报喜呢。

女人朝男人一笑,“今晚,你有一道下酒好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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