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我回到乡下看望大哥,看到禾场旁边有一个大石磙,成色较新,像是刚刚制造出来的。
我问大哥,“现在怎么还在用石磙?”
在我的心目中,石磙轧稻谷还是二十多年前使用过的老式脱粒方法。经历了脱扬机脱粒,收割机脱粒的升级过程,为什么又要费力巴神,重回老路呢?
于是,大哥就跟我讲起了这个大石磙的来历,讲的时候眉飞色舞,像干了一件很重要的大事。
大哥说,造石磙的原因很简单。村里以前种的大多数是稻谷,现在换成了经济效益更好的龙虾田,人们只留了仅仅够自己吃的两亩水稻。
田亩少了,东一块西一块。收割机进不来,小块小块地割,又耽搁时间又挣不到钱,于是就有人想起了石磙。
相比于脱扬机,用大石磙轧谷更简单更方便更不欺主。两个人铺场倒叉起草扬㭠,能轻轻松松搞定。脱扬机至少要七八个人配班,加上现在年轻人大多不在家,人员组织不起来。吆吆喝喝大半天,干不了半个小时,还要还工,都拖得疲惫不堪。
即使用石磙也令人犯难,一二十年没用的石磙铁架,全部锈坏,连硬邦邦的石磙也风化起壳。要用的话,非得重新制造。
有人怂恿大哥,“杜师傅,我们来集资出钱,你帮忙牵头,造一个石磙出来。你同样可以赚钱嘛!”
在以前的众多师傅中,只有大哥经验老到。制造的石磙恰到好处,下粒儿又快又不坏场地。有的师傅石磙太小太轻飘,时间长费用过高。有的将石磙制造出瓦楞状,下粒儿较快但喜欢破坏场地。拉到禾场地面上会轧出土坷垃,掺进谷子里很麻烦很难筛出来。只有大哥的石磙粗细适当,在稻谷铺上转圈相对轻松时间也短,就都想让大哥把这事承担起来。
去年,大哥以旧换新买了一辆新手扶拖拉机,还得了一笔农机补贴。从农具堆里扒出轧谷的专用尾轮,加上气,注上黄油,居然也还可以用。
只是大哥的年纪大了两圈,有些犹犹豫豫。但人们的信任和诚恳打动了大哥,唤起了大哥往日的荣誉感和被人需求的使命感。
这些日子,大哥在村里走进走出,都有人期待地望着他和亲切地问候他。
大哥终于决定开始干了。他跑到街上焊了一副石磙龙骨铁架。拖回家的时候,村里人看见之后,纷纷露出笑容。
大哥出门挖模具时,就有人说:“杜师傅,要人帮忙就喊我一声。”
造石磙要模具,一般人可能认为模具一定是木头做的。不是的,农民倒水泥猪槽子都是在地下挖的模具,造石磙同样可以挖土模具。说简单的话,就是一个土洞。说复杂的话,土洞有方位,有大小,有两头不一致的粗细,还真是个技术活。别人插不上手,只能站在旁边看稀奇。
大哥来到一条河边,在堤坡上来回走动搜寻。主要是看坡度合不合适,看手扶拖拉机能不能进来。这是不可忽视的重要环节,关系到成品好不好取出来,拖不拖得出去。
大哥找到了一处比较满意的地方,离水边不远。
挖这个土洞,能大锹挖土的机会很少,每一层土挖不了两锹就得用小铲子刮。手里拿的一根麻杆“比子”,是大哥在家里计算设计时就截好了长短的,从大到小有五六根。
越往下面挖越为难,人钻在土洞里蹲不下身子,施展不开。只能用小铲子一下一下掘,一下一下修,一下一下往外捧土。土方量不超过一个立方的模具,大哥挖了三天半。
模具挖好了,捣混凝土就好说了,旁人帮得上忙。大哥在洞底垫了块旧木头圆锅盖,将龙骨铁架塞进土洞,掌握准位置,没用半个小时就完工了。
剩下来就是等待,等待水泥凝固期结束。人们就像等待一个重要时刻,心里老是惦记着。
时间到了,大哥拿着绳索和铁锹出门,碰到谁喊谁,喊了八九个人。
被喊到的人高兴坏了,积极响应。因为,帮上忙就等于排好了队,轧 谷就能早一点。
还有人埋怨大哥,“怎么不叫上我呢?”
大哥说:“够了够了。人多不起作用,倒还耽搁事情。”
大哥说得有道理,一件事分大小,人多人少要恰到好处。比如杀年猪,四个人一班最好。还有玩龙灯,掌杆子的铁定十三人,多一个人都不行。
一行人来到河坡,迅速开挖。这时候,可以多人一起挖,没什么讲究。此刻,河坡优势就显现出来了,比平地要少挖很多土方量,还很容易扳倒石磙。
堤坡近水,石磙容易落水而去。
石磙挖出来了,一群人轻轻松松简简单单放倒了石磙。
人们用绳索拴住两端轴头,等于上了保险绳。两人跳进土坑,几棒子就将石磙撬了出来,落在两根粗粗的缆绳上。
缆绳一头拴在堤面树干上,又可以节省一半力量,一头抓在几个男人手里。
大哥现场大声吆喝指挥,“绷紧了,开始了。一二三……一二三……”
虽然石磙重量大,但架不住“人心齐,泰山移”。
在一阵号子之中,大石磙很快滚上了堤面。
两天以后,大石磙就上场了。村里会开手扶拖拉机的人多,基本上都是自己替大哥开车轧的稻谷。
那些日子,天气晴朗,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村里的稻谷全部轧完。
凭自己的能力,一件为难事情就这么轻松解决了,人们肯定高兴。难怪大哥讲起这条大石磙时,特别自豪,特别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