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文学创作。
陈登海他们那一届那一班的同学很牛掰,出了三个领导干部,两个商业大老板,一个知名作家。且无一例外都是喜欢文学创作出身,创办了一个文学社,出版了几期油印刊物,自称”六大才子“,名声很响亮。
县文化馆专门派出一个姓吴的老师来摸底他们的情况,给他们做了一期培训。
培训是在一个大旅社里,食宿全包。那时候年轻气盛,自豪感满满的。以为经过这期培训,从此就能当上大作家,从此就前程无量。
陈登海记得,培训进行了大约两个星期。吴老师倾其所有,同吃同住,日日夜夜与他们在一起。
吴老师想检验培训效果,让他们每人上交一篇文学作品,诗歌散文小说都有。
吴老师读完作品,大失所望,抖落着一迭稿纸,“这就是你们那点出息?”
本来还指望吴老师给个好评的,结果,他们的脸被吴老师打得啪啪响。一时性起,他们决定罢学。因为吴老师当时,也没有拿得出手的文学作品在刊物上发表。他们只认定这个,觉得吴老师只是一个“混日子”的干部。
吴老师也很生气,连连摆手,“你们走吧走吧,看到你们就生气!”
“六大才子”提着行李,正在旅社大厅里往门口走。
吴老师在身后喊,“你们回来回来。”
可惜,同学们都昂首挺胸地走了。只有陈登海回过头来问:“老师,您是在喊我们吗?”
“是啊。你们就这点出息,说走就走了?”
陈登海沉默无语。
吴老师说:“你不想放弃的话,我们就坚持把这期培训做完。”
“可是,他们都走了呀?”
“就你一个人我也要培训到结束。”
陈登海留下来了。吴老师真的给陈登海一个人上课,仔细地批改所谓的“文学作品”。当时的情景好像有点儿“坚守阵地”的悲壮之感。
吴老师完成培训任务回去向领导交了差。
陈登海被同学们揶揄,“你就那么点出息,老师一喊就回去了?”
“我是怕老师尴尬。”
不知什么原因,他们那一届同学,参加高考的很少,且大多数没有考上大学。他们各自回村倒是“香馍馍”。当初”六大才子“中,有三个同学直接当上村干部。陈登海当上了老师。还有两个同学暂时没有捞到“出息”机会。竟然直接拿着油印的文学刊物,以陈登海作比较,质问村里的书记“怎么回事”。村里的书记回话很绝,“你没得人家有出息嘛!”两个同学气得心里鼓起大疱。
不久,党政分家,缺乏大量基层干部,举行了一次干部招聘考试。“六大才子”中,五个参加了考试,都高中上榜,唯有陈登海没有参加考试。同学们连说可惜可惜,如果陈登海参加考试,一定位居榜首,因为陈登海平时的学习成绩比他们都好。
陈登海只能说:“我没有接到通知。”
实际上,村支书亲自通知了陈登海。陈登海顾虑母亲一个人抚养弟弟妹妹们很为难。陈登海父亲去世得早,已经有了不错的工作,就不想参加考试了。村支书还责怪过陈登海,“怎么就这么点出息呢?”
有四个同学在乡政府一上班就是团委书记,出息大发了。有一个同学在学生会担任过干部,则直接担任了镇团委书记,后期提拔时,总是高出一筹。后来有两个同学嫌提拔过慢,没有经受住商海大潮的冲击,主动辞职了。有一个同学在当副乡长时,没有把控好,出现了生活作风问题,被辞退了。
就是两个辞职出来的同学,后来成了商界精英。他们所过的日子,不是陈登海这个小老师,小作家所能想像的。
在一个同学聚会的酒桌上。
陈登海说:“还是你们有出息,阔气,大气!”
“充满铜臭味的出息,不叫出息。当时还是应该跟你一起回头,说不定也成了大作家。”同学的回话中,暗暗隐藏着自得自满。
话过不多久,有一个当局长的同学,出现经济问题被处理。五个同学中,只剩下一个还在仕途之中。
他们发愣,“怎么会呢,不是快要退休了吗?”
同学说:”就是快要退休了,放松了警惕。‘六大才子’,还是你最有出息。当初还是应该跟你一起回头。”
也许,陈登海是最有出息的那一个,陈登海的出息就是面前的一堆红本本。有优秀教师奖状,有优秀文学作品奖状等等。从来没得过什么令人心动的大奖,也曾为不断得到一些小奖而欣慰。证明平凡人生中,努力了,便会不断有人给你评价和肯定,不断有人给你以资鼓励。
其中有一条,同学们都比不过陈登海。陈登海的微信公众号里粉丝比他们都多,都是他教过的学生和陈登海文学作品的读者。
再有两年就退休了,同学再次相聚时,陈登海是不是也可以骄傲一下,当年”就那么点出息的一回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