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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官恩和宋红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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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1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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畅通无阻

今年国庆和中秋加在了一块儿,让上班的人欣喜若狂。老曾更是“喜上加喜”,收到了一堆老友的节日问候,打破了他心间的疑问:以为老友都离他远去。

老曾好酒,被老婆喊为“酒鬼”,说他迟早要被酒害到的。在“酒鬼”眼里,酒就是个黏人过命的弟兄,推杯换盏,千杯不醉。

老曾在一个酒楼喝得酩酊大醉,人走不稳,门辨不清。楼梯当“明星红地毯”走,一脚踩上去,骨碌骨碌直往下滚。楼梯转了几道弯,他就滚了几遍。

几个老友一转身,老曾不见了。“人呢?”

大堂服务员和客人一阵遭遇地震一样地惊叫,扶起满脸是血的老曾。老友还在笑他,“你干啥子跑得恁快呢,嫂子来了?”

老曾说不出话来了,出气不匀,进气卡喉。

楼下一片慌乱。“快快快,打120,叫救护车。”

老友这才清醒,一个个眼睛惊得像二筒,圆鼓鼓的。

结果,老曾脑部血管破裂,半身不遂,中风了。

一语成谶,老婆悔莫当初。这还是小指头部分,紧跟在后面的改变,脚跟脚地一路赶来。老曾上不成班了,好在快退休,那就提前病退吧。工资一分钱没少,各种补贴没少,医疗有医保。虽然痛疼满身,那是自己作死,没听老婆劝说。保障硬件摆在那儿,让老曾一家人少操了不少心。

老曾老婆比较现实,看到身边一些不太让人满意的现象,喜欢以偏概全。像一些违规的“大数据杀熟”,总是让她产生反感情绪。

老曾儿媳生孩子,人还在医院躺着,奶粉推销员就亲自来到了病床跟前。因为都是新近“晋升”的爷爷奶奶姥爷姥姥爸爸妈妈,都是新手,六个人六张嘴都抵不住推销员的一张嘴。推销员成功地灌输了“反正是要买的,质量都是差不多”“伸手不打笑脸人”“都服务到家了,没啥子说的”等概念,生意一谈一个准。再加上顾客消费有粘连性,这个奶粉推销员大获全胜。

老婆说:“说不定马上会有人跟我们推销轮椅呢?”

老曾不信。“喜庆的推销术好搞,这种‘倒霉’的推销术,他们怎么开口的?”

老婆说:“他们可有一套真本事呢!”

果然不多久,老曾接到电话。开口就是啥子“康复中心”的,主推轮椅产品。代表啥子啥子委员会,向老曾慰问。然后再说赠送啊优惠啊什么的,说得老曾放不下电话。尽管老曾口齿不清,对方一直很耐心地听着,连猜带蒙,居然句句都说到老曾的心坎里去了。

老婆说:“怎么样?”

老曾笑道,“你还真神了?”

老婆说:“都是以噱头开路。”

老曾说:“我也是需要个轮椅呀。”

老婆说:“那就没办法了,你就是耳朵软,吃了耳朵软的亏!”

这样,老曾就坡上驴,买了一部高档电动轮椅,比他的小车便宜不了多少。虽然形式急迫了点,质量还是顶呱呱的。

所有改变之中,老曾最不适应的,是老友微信群。自从老曾出事,原本热之闹之、“敢上天揽月下海捉鳖”的“酒群”,一下子像掉了电的电视机,嘎嘣脆断,无影无声了。

老婆说:“他们躲都来不及,生怕我们追究责任,让他们一人赔个万儿八千的。”

老曾说:“不会。我老曾在他们眼里,不是这样的人。十多年的友情不会这么经不起磕扳。”

老婆说:“没声儿了是事实啦?”

时间良久,微信无响。老曾无奈被“现实击中”,只能退出群来,好让老友“自由娱乐”。

没想到,国庆中秋双假。老曾还没舍得删除的个人微信里,收到了一串老友的“红心问候”。

老曾兴奋地对老婆说:“你看,还只有我们这些人,才能算得上‘不离不弃’!”

老婆始终不信,“真的吗?这是人家看‘风声’过去了,是看你老曾大度,才又拱出来打招呼的。”

老曾说:“你就是这么消极,别把人家都想得那么不友好?”

乘着天气晴朗,心情开朗,老曾想出门走一走。这是他受伤以后第一次出“远门”。

老婆不解,“在家千日好,出门时时难呢?”

老曾说:“我就是想锻炼喽,就是想看它难成啥子样儿喽。”

老婆问:“想去哪里?等星期天,我们两个一起出去?”

老曾说:“不用。你还是上班去吧。我就到街上遛一遛,到百里长渠公园那里吹吹风。”

老婆问:“轮椅的电充好了吗?”

“充好了。”

“水呢?”

“带了。”

“中午吃的呢?”

“都带了,全部在包里。”轮椅底座有个储物盒,里面塞得满满当当,老曾在外面转悠一天都不用发愁。老曾玩轮椅和玩汽车一样,熟而溜之,不愁摔倒。

老婆说:“能不能带张卡,到银行取点现金出来好买菜?”

“没问题。”银行都有无障碍通道,老曾正想去体验一把。

老婆买菜本来已经习惯了用微信和支付宝支付,包括到菜场里。但有一天,老婆买完菜,一个卖菜老婆婆用期许的眼光望着老婆,“能不能给现金?”

老婆问:“怎么了?您这儿不是有二维码吗?”

老婆婆说:“这是儿子的二维码,钱到不了我手里来。”

“哦……明白了。”自此以后,老婆买菜尽量使用现金。每次出门,将钱塞进手机壳壳里。因为经常塞钱,塑料壳壳都换了好几个。

从家里出来,没有门槛,老曾很顺利地出了门。老曾曾问老婆:“当初怎么会选择做一个无框门呢,是不是冥冥之中有一种注定?”

老婆以笑作答,不作反驳。老曾受伤之后,好像有许多以前没有想明白的地方,反而一理相通了,释然了。这是好现象,对老曾痊愈有很大益处。

老曾乘电梯,上下二十三楼,没有障碍。上街溜达没有障碍,只是不能开车了。心爱的轿车,挽留了一段时间,还是认清形势,卖了。现在骑上他四个轮子的“心爱的小摩托”,也能招摇过市。

朝百里长渠公园方向走,第一段路是逆行,老曾不得不先走一段人行道。逛街嘛,主要是个逛,不用着急。他喜欢看整齐划一的门店,像一个个人的脸庞,表情不一,喜怒哀乐都有。喜欢看干净整洁的大理石地砖,小小方块,不起眼的灰色,却能恰到好处的贡献出宁静与清新。道路上的树木,撑开荫凉,呵护着树底下行色匆匆的人们。

人行道上,深灰色中间,有一条鹅黄色的盲道,十分醒目。街道有多长,盲道就有多长。

以前,他不止一次怀疑,好端端的一条人行道,为什么要镶嵌一条盲道?又硌脚又不好看,又没见几个盲人在盲道上走?

现在老曾才明白,恰恰是盲道,像一条警戒线一样,时时提醒着街边商户,这是一条人行道。一定要“宅心仁厚”,不能将商品摆出店面来压“线”经营。只有人人遵守公德,人行道才能畅通无阻。

老曾来到一个人行横道路口,他要过到对面去,不能因为逆行,让人家处处别扭,处处让着他。

一条斑马线画过街去,马路栅栏在这儿开了一道口,竖着一根根裹着警示黄黑标的铁柱。路边电杆上赫然摆着几个摄像头,端端正正地对着车流人流。摄像头旁边挂有一块黄牌:礼让行人。

老曾以前开车,每每行到这个路口,总是左顾右盼,小心翼翼。生怕过线时,突然从旁边蹿出一个人来。就是及时刹车,也来不及。闪光灯一闪,三分一佰元的罚款记“账上”了。他总埋怨交警,不是十字街口,干啥子要设置“这个玩意儿”“坑人”?不就是想要罚款收钱吗?身后一堵一长溜车呢?

现在老曾才明白,这是一个人流居住密集区。没有这条礼让线,行人过马路试试看,半天过不了几个人。更不用说老曾这样的“轮椅客”了。

老曾放心大胆,选择一个车流稀少的当口,挤进了斑马线。

汽车看到老曾了,鸣叫着喇叭,提醒老曾动作稍微快一点,也提醒司机将右脚移到刹车板上。

“嗞儿,嗞儿……”一阵刹车声响,横着一排车头齐斩斩地停在一条黄线跟前。

在老曾眼前,整个车流静止,无声无息,都在等待老曾的“心爱的小摩托”慢慢横过。

老曾没有故意快或故意慢,不慌张也不拖沓,匀速前进。他在尊重礼貌的司机,他也在享受社会文明带来的礼遇氛围。

老曾走过马路,特意停下,扭头看着恢复了通行的车流人流。与其说他是坐着在休息,不如说他在欣赏一段车水马龙的流动视频。

乘着早晨还凉快,老曾想尽快赶去银行取两个菜金出来。

街道旁边,树荫宽大浓密,阵阵凉风吹拂,路人衣襟飘飞,尽显习习惬意。

老曾要去的那家银行,底座较高。看得出来,是一座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建筑物,经过装修,已经赶上了现在的步伐。就是那条通往营业厅的无障碍通道“九曲回廊”,颇具特色。不过也可以体现出服务业的“良苦用心”。

看像通道很窄,老曾将轮椅开上去,才发觉两边绰绰有余。坡度也合适,就算是手动轮椅也不吃力。

不费力气,老曾就几弯几拐上了“一二十级的台阶”。

老曾本可以在“ATM”机前操作。银行卡已经拿在手上了,橱窗防盗门已经打开了,他又放弃掉,来到了营业厅里。

营业大厅宽敞明亮,冷气充足。老曾可以坐在花眼钢椅上歇息,舒服地享受。办业务的人不多,边享受边等待,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享受了一会儿,老曾又想到了一个更加舒服的方案:他是这家银行的“VIP”客户。平时都是老婆在享受,他还从来没有享受过呢?

他拿出身份证,在叫号机上朝屏幕上一个不同颜色的小方框上一贴,随着一阵嘤嘤嗡嗡的热敏纸打印声和机器刀切纸声,条码口便输出了一张号牌纸:B2018,前面等待人数:1人。

此刻还没办业务,老曾看着这张号牌,心里就乐开了花:下一个就是他了。

他不是说为享受到了这种有别于常人的待遇而兴奋,而是说银行有这种机制,给了他“优势”,让他高兴。像人行道的那条盲道和礼让行人的斑马线一样。这也告诉了老曾一条经验,只要用心寻找,细心适应,不管哪里,都有让人“心情愉快”的地方。比如说,无障碍公厕,无障碍超市,还有无障碍公园……很多。

老曾想上厕所,就在街边,他抬头就看到了指示牌:前面,离这儿150米。有一条无障碍通道通向厕门。

老曾想买一瓶水,他的车座底下有,但他想逛超市。看到随便一家,他就拐进去了。

超市还真舍得位子,老曾的轮椅进去,畅通无阻,还需要两边晃荡才能拿到货。老曾真真儿的只买了一瓶矿泉水就出来了,享受的过程远远大于了实际需求。

最后一站,百里长渠公园,在城市中心。有一条绿色长廊和粼粼清水从“心间”画过,聚集着成堆的休闲人群。

老曾在林间弯弯曲曲的栈道上,优哉游哉玩耍了好一阵子。吹凉风,听鸟叫,吃午餐,睡午觉……好不惬意。老曾心想,啥时候真应该把老婆也拉到这里来。不是让老婆来帮助他,而是让他来帮助老婆。老婆的心里,有些窄小,容易被“几片云彩”就遮住阳光。让她到这里来看看,来享受享受,说不定也会和自己一样心情开朗。

靠百里长渠水边,修建有两条大理石做栏杆的麻石廊道。眼前的季节,正是莺飞草长、白鹭翻飞。

廊道上,一字长蛇摆开无数蘑菇伞,五颜六色。伞下,是一个个映红了脸膛的老头。一根根鱼竿,拖着长长的渔线和红色的渔标,浮在清澈的渠水之上。

有人不断地从石阶上下而走,就在老曾面前。

老曾也想到水边廊道上去吹吹水风,去看看别人钓鱼。他顺路寻找,看有没有无障碍通道可以下去。

没想到,一路通畅,一路开心过来,还是发现了一个“卡壳”的地方。

老曾情不自禁叹了一口气。

正是这声叹气,引起了一位刚刚从渠边石阶上来的小姑娘的注意。

小姑娘问老曾,“叔叔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吗?”

老曾说:“我找了半天,没有找到下去的无障碍通道。”

“哦……这好办。”小姑娘很热情,立即用电话喊来了落在后面的几位同伴。

都是年轻人,大家一齐用力:一二三……将老曾顺着石阶抬了下去,稳稳地放到了廊道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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