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龙上班下班都带着羽毛球拍。同事笑他:什么时候“伦落”到与球拍为伍了。
午间饭点,程龙近乎以求人的方式,对同事说:“谁陪我打一会羽毛球?”
同事们坐在电脑前P片,时间长了,都不同程度腰酸脖痛,都需要活动,但都不喜欢打羽毛球。看程龙“可怜”,才“你推我让的排起队”陪他打个几分钟,最多十分钟。还要捱时间,看准是不是“排”到自己,“捱不脱胡”了才上。同事一场,不能伤面子。
到了晚间,程龙再怎么求同事,人家都不会答应,都要着急忙慌回家陪“那位”了。有女同事离开时还不忘撒盐,“对不起了,您。等我把那位‘安排’好了,再来找您?”
同事们如鸟雀散窝一样飞走了。时间尚早,程龙回家没有事做。父母瞅他回来得过早,也不高兴,会问他,“怎么不利用这段时间,多到外面活动活动?多接触一些姑娘伢,哪怕是到公园里去,也有机会碰到姑娘伢啦!”
程龙没有女朋友。父母眼里到处都是姑娘伢,个个姑娘伢都可以当儿媳妇。程龙就是碰不到一个。
程龙每天晚上只得背着羽毛球拍,骑车来到紫月湖公园。因为那里有一块伸到湖中间的水上舞台,面积挺大,挺适合打羽毛球。
心灵相通,来这儿打羽毛球的人比较多,都是成双成对。
程龙来这儿,没有捞上几回打,别个单着来的人几乎没有。程龙来这儿也是等,许多时间都是“等个寂寞”。
不过,有一段时间也有例外。
公司举办婚纱摄影后期设计速成培训班,全国各地都有学员风尘仆仆地赶来,“学习提高”p片能力。
程龙正是老师,学员们主要是看,站到身后看程龙怎样操作。自然有学员看到了程龙的特殊爱好,还是一个特别漂亮的女学员。
女学员说:“我可以陪老师打羽毛球。”
程龙问:“你也喜欢打羽毛球?”
女学员说:“不是特别喜欢,但可以不拒绝。”
程龙的同事们说:终于不用排队了!
这段时间,程龙下班之后,女学员往摩托车后面一坐,一阵风似的就跑了,很和谐。
很自然,这位女学员的“P片技术水平”噌噌噌地往上长。同事开玩笑说:不用怀疑,就是要“什么玩意儿”,他程龙也得给呀!
这段时间,程龙过得很充实很开心。在一片打羽毛球的队伍中,他不再是那个坐在一旁,把球拍拿在手里搓着旋转的那个人。
在水面舞台上,也有了属于他的一块打羽毛球的地盘。这个女学员性格开朗,爱笑,球技也还在这里,与程龙你来我往,不相上下。
好些时候,旁边一堆“屁”水平的人,看到他们超常发挥,纷纷停下球拍,由实战转为列队旁观。有人压着嗓音给配对的人说:“人家这才叫打羽毛球啦!”
不管是不是赞诩,程龙和女学员越打越有劲,球拍甩得呼呼有声。直到夜幕降临紫月湖,直到看不到空中飞的羽毛球,直到人们收拾东西纷纷离去。
这个水面舞台是为白天设置的,没有灯光。
不过,周围的景观灯全部打开后,紫月湖水上岸上,交相辉映。水面舞台暗影朦胧,又成了另一番景象。像换节目一样,又上来了另一批人。有唱歌跳舞的,有吹口琴弹吉他的,有遛弯撩水的……人员比白天要多,内容复杂一些,表情丰富一些。
程龙和女学员浑身散发热情,也散发出年轻人身上特有的气息。
如果有意愿,两个人似乎达到了“一碗水一碰就洒”的地步。都看得见你在朝碗伸一下手,我在朝碗伸一下手,就是不见“翻碗洒水”。
一个月以后,女学员被一辆长途爬涉而来的小轿车接走了,司机是个年轻小伙子。据说,他们来不及爬上高速公路,就近找了一处偏僻的地儿,庆祝他们“培训班毕业”。
程龙像被抽了筋一样瘫在办公椅上,胸部背部扯扯地痛。
晚上,程龙依然来到水面舞台,坐在他和女学员打羽毛球的地儿,愣怔怔地等。
因为人多,有来迟了没找到位子的一对儿,小声小气地问程龙,“师傅的球伴还没来,我们能不能先用一会儿,来了就让?”
程龙说:“马上就来了。”
“哦……”那一对儿只得失望地离开。
别人热热闹闹打球,程龙落落寞寞空等,等莫须有的球伴来临。
在别人看来,一天等不来是失约,两天等不来是失恋,三天等不来就是绝恋……因为曾经出过风头,不少打羽毛球的人都认识他。关怀他的目光由浅及深,最后都归结成一种担心和同情。临走时会打一声招呼,“师傅,回家了。”
“噢……”程龙一笑,“你们先走吧,我还坐一会儿。”
程龙留下来,一对一对送走了一批打羽毛球的人,又一个一个迎来了一批夜游的人。
程龙衷爱打羽毛球,并不是想将羽毛球运动“进行到底”,而是他眼前还没找到女朋友,当作一种精神和行为上的寄托。像有人喜欢唱歌,有人喜欢旅游,有人喜欢跳广场舞……有时他想,他的羽毛球在空中飞来飞去,发出轻细的呜呜哨音,特别像他心中飞出来的一首欢快之歌。
说到歌声,程龙想起来了。他有时候走得晚一点,经常会碰到一位弹吉他的小伙子和一个唱歌的姑娘。
程龙不懂吉他,也没有用心听他们唱什么歌。反正觉得他们弹得好听,唱得好听。不像普通人的弹唱,好像离专业又差那么一点。
程龙寂寞一个人等,等到深夜,等到第二批人散场,迟迟不愿回家。
紫月湖没有月亮,看不到月亮在湖里被风之涟漪揉碎的美景。星星亦稀,躲在天际挤眉眨眼闷笑。
程龙发现,与他同样没有回家的还有一个人,那个和着吉他声唱歌的姑娘。
姑娘坐在水面舞台边缘,面向紫月湖,面向对岸开启的霓虹灯和湖光映射。留给程龙的,是一个姑娘的动人背影。
姑娘的身边,没有了弹吉他的男孩。程龙这才记起有几天没有听到姑娘的歌声了。
显然,这姑娘也遭遇到了和“程龙与女学员”相似的情况,也和程龙一样在紫月湖“抚慰一段情伤的落寞”。
两人似乎“同病相怜”,都发现了对方的存在,都理解了对方的心情,都默默地坐在这里,寄希望于紫月湖能够“疗伤”。
他们之间就这样“捱着时间”,谁也不曾说话。因为他们之间陌生,他们之间有距离。都明白,此时,程龙不可能会为姑娘弹吉他,姑娘也不可能陪程龙打羽毛球。
只等夜半降露,身上落满凉意,姑娘起身离去,程龙才随后跟着起身。一起来到停车场,各骑各的摩托车。一起顺着公园道路骑上几百米,才左右分开。姑娘往右骑上红梅路,程龙往左骑上袁光大道,都是骑往中心城区。
第二天,依然如此,动作重复昨天的内容,一天又一天。身边的路灯,也是不嫌枯燥的一天又一天昏黄,不曾改变。
从表情上看,两个人的内心,因为重复,像复习功课,有了印象,有了一点点温度。
首先是姑娘没有忍住,笑出了声。也许是帮对方彻底解脱吧,彼此间都有点“明知故问”。
姑娘问程龙:“陪你打羽毛球的那个人呢?”
“是别人的女朋友,被人家接走了。”程龙问:“你那个弹吉他的人呢?”
“也是别人的男朋友,被人家喊回去了。”
两个人的心被割伤,伤得沥沥滴血。不过,两个人可以互为对方敷疗伤口,痊愈指日可待。
姑娘提前来到水面舞台,陪程龙打羽毛球。以前不喜欢,不代表以后也不喜欢,兴趣可以慢慢培养。同样,程龙也可以学习弹吉他,但吉他却不是一天两天可以学会的。
程龙渐渐了解了这位姑娘。她从江汉学院声乐系毕业,在一所小学当音乐老师。因为信心不足,从来没有正式登台亮相唱歌。但心中又有一份放不下的挚爱,这个水面舞台就成了她“美梦成真”的舒放地。
最近,市电视台组织了一场“唱响潜城”的竞赛活动,姑娘鼓起勇气报名参加了。以她音乐学院的底气,一路过关斩将,进入到总决赛。关键时刻,给她支撑的“男朋友”,也就是那个弹吉他的男孩“撤了档”,现在正处于“前功尽弃”的阶段。
程龙说:“现在不是有手机软件可以伴奏吗?”
姑娘苦笑:“不是那种感觉!”
程龙说:“我们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我们还要继续下去。你就把我当成那个会弹吉他的男孩吧。你们唱的是什么歌?”
“秋叶比心,你在我心上。”
“这个我熟悉,经常听。”程龙打开手机,很快搜索出《秋叶比心,你在我心上》伴奏曲。神奇的是,伴奏曲正好是以吉他音乐为主。听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姑娘在身边轻声吟唱,一遍又一遍,慢慢重新寻找感觉。
程龙虽然不懂音乐,但他会听,会听出哪些地方"不好听",会从几种方案中选择出“最好听”的那一种。
有人参考,就有了提高的台阶,不管台阶的步幅是大是小。
姑娘鼓起信心,不管好坏,人生路上总得一试。
经历过许多夜晚,程龙作陪,紫月湖作陪。霓虹闪烁,湖水微澜。一切开始变得香甜美好,连着串儿朝他们涌过来。
姑娘参加总决赛的当晚,程龙参加了“亲友助威团”进入到现场。
现场是一个很大的体育场,人山人海,观众热情很高。舞台跟紫月湖公园的那个水上舞台大小差不多,灯光色彩炫丽夺目。
别人用“塑料手掌”摇晃拍掌,哗啦哗啦,热烈脆亮。程龙则举起一双羽毛球拍,不停晃动,为台上的姑娘鼓劲加油,情真意切。
因为别致,具有画面感,电视转播镜头在羽毛球拍上停留了几秒钟。图像传到了大屏幕上,传到了这个城市的千家万户。程龙的父母看到了,程龙的同事也看到了,都问过程龙:你小子,怎么跑到音乐晚会现场凑热闹去了?
舞台上的姑娘,勇敢沉着地面对观众,对着大屏幕,对着球拍。心里想起了紫月湖的夜晚,一往情深,演唱着《秋叶比心,你在我心上》:
秋叶比心秋光送爽
思念打开记忆之窗
阑珊旧梦一场纷扬
午夜绽放浮生过往
总有疼痛挥洒不走
杯盏珍藏岁月时光
一程山水温暖心房
一缕罗兰带来芬芳
静静等候秋天景象
天涯遥望季节薄凉
寂寞世界痴心守望
淡淡笔墨阵阵幽香
深深思念浅浅徜徉
婉约一阕泛黄词章
今生无论你在何方
尘世邀约白发月光
夜色抵达微醺之梦
牵动诗意穿越花香
那温馨带不动忧伤
夜空弥漫多情惆怅
落叶寄情飘落故乡
柔情缱绻温婉歌唱
故事写不尽秋天之美
平仄写韵你在我心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