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当种田

来过年了，小学和幼儿园都放了假。何四英的两个孙子和两个外孙回到家里，像把幼儿园一起搬了回来。两个喊奶奶，两个喊姥姥，不仅何四英有时搞混淆，孩子们有时也会起争执。两个说，这是我的姥姥，两个说，这是我的奶奶。争得喜感十足，争得何四英心里发笑。

本来在外打工的何四英和老公，一前一后落了屋。何四英先回来，要引孙子。老公后回来，年纪大了，干不动工地上的活了。

何四英说：“我们打了那么长时间的工，两个孩子都已成家结婚，也该回家了。”

老公说：“我们回家干什么呢，田也没得种的？”

村里本身有地，但城镇发展占去一部分，租赁承包让了一部分，最后只剩下一点自留地。

何四英说：“只种自留地，还轻松些。国家有一部分补贴，不想多的，饿是饿不着的。”

两口子打工挣的钱，都用在了儿女身上。读书、结婚、生孩子，没攒下多少。但国家给每一个六十岁以上的农民发补贴，不管多少，算一种保障，能让农民感到安心。自己再小打小闹挣一点，日子也还好过。

老公心满意足。“多亏保留了一点自留地。”

老公种地，何四英照护一个孙子一个外孙，轻松自如。

事情的改变，是在国家允许一对夫妇生两个孩子以后。女儿心事重重地回娘家。

何四英问女儿，“怎么了？”

女儿说：“老公想生二胎。”

何四英说：“像你们两个在屋里玩起，养得活吗？”

女儿说：“老公说，如果生二胎的话，他就出门打工去。”

何四英说：“那还可以。”

女儿说：“可是，老公只有一个老爹，怎么引孩子？”

何四英说：“我来帮你引。”

女儿高兴地说：“那我就生的呢？”

何四英说：“说话算话。”

没想到，何四英的儿媳妇看姑姐生二胎，也跃跃欲试。

何四英说：“生，想生就生。”

老公担心地说：“一下来四个，你引得过来吗？”

何四英信心百倍。“一群羊子，一个是赶，两个也是放，放心。我们兄弟姐妹，一闹四五个，父母还不是养活了我们？”

老公说：“那不同呢，我们小时候是放养的。”

何四英说：“不铜（同）是铁！辛苦点，只当种田。”

这话很朴素，彰显农民本色。这话也很有道理，说得老公不再反驳。

两口子齐心协力带着四个孩子。女儿女婿儿子媳妇，自从生了二胎之后，仿佛一夜之间成了大人。感觉到肩上的担子重了，有了责任心，纷纷出门打工挣钱去了。

何四英跟老公说：“这是个意外收获哩！”

老公也说：“我早就说过，船到桥头自然直。你喜欢跟他们两个杠呢？”

老公的意思是说，何四英在教育儿女时，脾气火暴，反而效果欠佳。何四英不满地说：“事后诸葛亮都是你在当！”

两个人带四个孩子，像打仗。上小学的，上幼儿园的，还有一个巴在何四英怀里不下地的。累得何四英腰酸背痛，“这比种十几亩田都吃亏些。”

四个孩子拢堆，还有“起哄效应”。比如，一个哭，起码有一个孩子会跟着哭，像炸雷响。一个跑，一群孩子也会跟着跑，又像闷雷响。双拳难抵八手，何四英经常无可奈何地叉着腰，站着发愣，喊头痛。但这也是“甜蜜的头痛”。

到了腊月，“种田”也到了收获季节。女儿女婿儿子媳妇，陆陆续续都回来了。四加四，再加二，家里出现了从未有过的热闹。好像又回到何四英小时候兄弟姐妹多的光景。

“哎呀……”老公突然惊叫。

“怎么了？”

“出了一个问题呢！”

“什么问题？”

“哪儿有这么多的被子褥絮呢？”

“大惊小怪的，吓我一跳。你又是事后诸葛亮，我早准备好了。”

前两天，何四英天天抢太阳晒被子，原来她早就想到了这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