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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官恩和宋红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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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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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月亮

今晚,生产队里放电影。装电影机的几口大箱子,就放在老于头家里。倒不是因为他家门口的场子大,而是老于头家在住户人家的中心地点。老于头坐在门口,像得了一张“三好社员奖状”一样高兴。别人一问他:今天晚上是不是有电影?他满面春风:是啊。

好消息像一阵风,吹向四方八面。社员们还没有收工,还在田里干活,明知道得不到准确消息,仍然相互间打听,相互间猜测会放什么电影,是战斗片呢还是喜剧片?

在仓库里选种的社员们,终于看到保管员老头,双手背后,手里拿着一把生锈的斧头,走向禾场底部,准备去敲钟。

“收工了。”社员们开始丢掉手中的物件,拍打身上的灰尘。

三根粗木头,扎了一个门形架,吊着一块从机耕船上切割下来的大废铁。保管员老头,手执铁斧,使劲敲打。吊钟发出洪亮的当当当的声音。

吊钟响声是标准的重金属声音,具有十分强大的穿透力,方圆几里地都能听得十分清晰。

社员们就是听着钟声上下班的。上班时,钟声像拉纤,拉社员们下田;下班时,钟声像起风,送社员们快速回家。

今晚要看电影,社员们比平时心情着急些。都想早早地吃晩饭,早早地洗澡,早早地出门。一些孩子们会紧催大人,有的还会饿起肚子扛着板凳,早早地替父母去抢位置。

仓库里,技术组的组长杨定坤朝组员喊:“收工了,大家回去吧,明天继续来这里选种。”

这几天,技术组都在集中精力选种。他们选的品种叫“691”,是一种常规稻品种,用量比较大,有“斗把谷、升把种”之说。第一步要用风洞吹,钢筛筛。第二步用泥浆缸沉选,将种子倒进调配好浓度的泥浆里。沉下去的留下,浮在水上面就捞起来不用,用以保证高发芽率。

调配泥浆缸,丁宝月是好手。这活,看似简单,只是不停地往水缸里倒泥土,加一点石灰消毒水,用木棒搅拌,但还是需要心灵手巧。

检测泥浆缸时,杨定坤将一个鸡蛋往缸里一扔,能半浮半沉的,就是功夫到了家。

杨定坤说:“大家看到了吗,就按照丁宝月的样子做。”

丁宝月几乎缸缸都能调配得恰到好处,而别人十有八九要重新返工,让人既钦佩又眼红。

第一批种子基本上都是丁宝月选出来的,落到水泥池子里催化,发芽率很高。一捧谷芽在手,满是白花花的嫩尖。队长喜不自禁,在群众会上,多次表扬丁宝月。

技术组安排有人日夜轮守,监视照看,以防种子烧窝死苗或低温僵苗。

今天轮到丁宝月值班。

杨定坤说:“丁宝月,你去看电影吧。今天晚上我来替你守夜。”

丁宝月假装没有听见,没有回话就走了。

有组员用肩膀抵了一下丁宝月,“组长在跟你说话,你怎么不答应?”

“我听到了。”丁宝月小声说:“你说,今天晚上的月亮大不大?”

太阳还没有落土,月亮已经跃跃欲试,从东边蹿上了一树多高。

那个组员笑起来,明白丁宝月想干什么了。她看着月亮说:“你看它那个着急的样子,今晚的月亮肯定大。”

丁宝月的父母个子矮小,使得丁宝月出生时,像一弯小月亮,一只手摊得下来。所以,父母给她取名丁宝月。

丁宝月成年之后,看着小鸟依人,小嘴小脸小身板,不失姑娘的玲珑剔透。但因为她只有一般男人的腋膀高,在男人面前非常不显眼。她寻婆家的机会,一个一个丢失。她看得上别人,别人看不上她,很是为难!

丁宝月置气,不找了,几年蹲在家里拒绝相亲。

女大不中留,留在家里也不行呀?父母走进走出,愁眉苦脸。

不得已,丁宝月最终只能找一个矮个子男人结婚,他们生的头胎也只巴掌大。

丁宝月心有不甘,看得见的“水坑”,她不想往里跳。她不想再生第二个小矮人了,提出与男人分床睡。那时候,计划生育才慢慢开始提倡,因为不懂怎样避孕,只能生硬地不过夫妻生活。男人抱着儿子,乐呵呵地答应:“可以。”

儿子已经扛着大板凳,到电影场去抢地盘了。

丁宝月对男人说:“你也去吧,我今天要守夜,就不去看电影了。”

男人问:“电影都不看?”

丁宝月说:“种子是大事。”

丁宝月在家里洗了澡,洗了头发。浑身散发出一种浓烈的肥皂清香味,就像是从她身上沁出的体香。干农活的人,喜欢冒汗,如果不洗干净,在人多的地方会发出溲味,会让人很不舒服。

每个女人用的肥皂品牌不同,香味也略有不同。所以电影场上的香味一股一股,很是浓烈。只有这时候,男人们才能闻到不同的女人味。加之人群密集,不管男人是不是故意“擦香揩油”,都显得“合情合理”,女人们都不会反对。

其中有一种肥皂品牌叫“香月亮”,很贵,很香,很好闻,人们一般都舍不得钱买。丁宝月今天就是用的这种“香月亮”。另外,这里的男人女人喊“香月亮”时,就是“好事来临”。

丁宝月看了看天上的月亮。今天的月亮确实如心所愿,很大很亮,以至于夜晚的来临都有些延迟。

丁宝月看时间尚早,就在屋里捱着。

那个时期,人们看电影的劲头很高。几十公里都要赶场而去,路上时常有月亮陪伴。

丁宝月跟着人们出门看电影,喜欢跟着高大健壮的杨定坤身后,总觉得有安全保障。

有时候,隔河渡水都喜欢去。去的时候人少,上渡船好说。散场时,人员集中往码头跑,抢着上渡船,危险性就大了,好多人会落到水里。

杨定坤上船,会顺便提溜着丁宝月一起上船。

次数多了,丁宝月对高大帅气的杨定坤,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丁宝月毕竟是年轻女人,看到杨定坤从面前经过,总有些耳热心跳。看到一些标标致致的儿子伢,也禁不住要走上前去,伸手抚摸脸庞。看到别人家的儿女有模有样,幸福吉祥,开怀大笑,十分羡慕。

丁宝月总觉得自己有些憋屈,心里总想找个中意的男人释放一下强烈愿望。

有了这种想法,丁宝月就在生产队里有意无意地开始物色“高帅男”。目光很自然地盯上了技术组长杨定坤,一心想办法接近杨定坤。但人家根本不接丁宝月的茬,加上两人不同组,在一起的机会有限,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的。

丁宝月向队长提出调组。

队长的权力很大,分配工种有很大的随意性。还可以根据喜好程度分配轻松或繁重的活路。

队长问丁宝月,“你是不是看上了杨定坤?”

“是啊。”丁宝月承认。

队长说:“看中杨定坤的女人多得很,都在求我调进技术组。我估计你没戏,杨定坤不一定看得上。”

“看不看得上,是我的事。”

“那对我有什么好处?”

丁宝月故作惊讶,“不会吧,连我这样的小月亮,你也想搂上一把?”

队长说:“小月亮有小月亮的好看啦!”

丁宝月说:“这样吧,等我事成之后,一定选机会上门酬谢。”

丁宝月给了一把“长柄伞”让队长搬着,丢了一点“甜头”让队长想着。其实,队长只是图丁宝月的嘴甜,图个乐子。逗得队长一高兴,就笑呵呵地答应了。

杨定坤不满,“怎么把她弄进来了?”

队长说:“她个子小,干大田活吃力。照顾照顾,你尽管吩咐,她什么活都能干。”

技术组负责下秧育种,掌握虫口时间,预防稻田病害,相比大田活路要轻松得多。

丁宝月进组,引起很大反应,人们都说“队长的口味太重了”。

丁宝月低起脑壳,闭耳不听,闷闷地多跑路,多做事。争取人们的好口碑,争取杨定坤的好印象。

电影场已经哇哇的响起喇叭声,电影开始了。

月亮比平时的夜晚亮出许多倍。月光一路撒过去,像一头宝驹,和丁宝月的心情一样,跑得很欢。

到仓库去,非得经过电影场。

丁宝月在电影场里晃了一圈,和许多人打过招呼之后,便朝仓库方向走去。

路上,有人碰到,问她:“宝月,不看电影,你往哪里去呀?”

一个女人,夜晚出门,没有正当理由,是不敢这么大摇大摆在路上荡的。丁宝月今天理由充分。“我去仓库守夜,照护种子。”

“哦……种子是大事。”

月亮下,仓库旁边的一个小窝棚,静静伫立。远看,像一个静静地坐在那儿欣赏月亮的男人身影。

丁宝月的心,开始嗵嗵发跳。凭她的感觉,估计杨定坤已经来了。

丁宝月鼓起勇气,一掀门帘进了窝棚。她看到杨定坤,故意问:“呀,你怎么来了?”

杨定坤说:“我不是说要你去看电影吗?”

“我没听见。”

“那你回去看电影吧。”

“算了,电影是看过的老片子,不好看。既然来了,就一起守吧。”

“没必要。你不走,我就走了。”

“你不能走。”

“为什么?”

“我怕打瞌睡误事。”

说得有道理。现在,种子坯芽已经冒尖,种子烧窝,分分钟的事。那么多人,忙碌了那么多天,关键时刻误事,是要在群众会上挨批评的。两人一起值班,保险系数大很多。

“好吧。”杨定坤同意了。

育种是在四月尾,半夜时分,天气特别寒凉。窝棚里打得有地铺,稻草铺底,棉絮作垫,暖烘烘的。出去围绕池子走一趟,手脚冰冷,谁也忍不住,会往被子里钻,捂一捂腿脚。

虽说男女有别,但乡村里,有许多场景躲避不开。像烧窑,像防汛守堤……人们日夜倒班,困乏至极,往窝棚里倒下就能睡,谁还遵守这种规矩?

夜深了,杨定坤转了一圈进来,对丁宝月说:“下一次你出去转一圈,我先眯一会儿。”

丁宝月答应:“好,你放心睡吧。”

杨定坤睡得迷迷糊糊。

丁宝月说:“你把衣服脱了,睡得踏实些。”

杨定坤真的把衣服脱了,可能以为是在家里,以为是老婆在叫他脱衣服。这样的场景,以前经常有。

丁宝月开心地笑起来。

丁宝月提着手电,巡视了一遍,池子的温度没有异样,便放心大胆地回到窝棚。

杨定坤鼾声如注。

丁宝月钻到杨定坤身边,她浑身上散发着迷人的“香月亮”味道。

杨定坤微梦醺醺,以为是三四月间特有的桃花春梦,竟然配合丁宝月,妥妥地做完了丁宝月想做的事。

月光如洗,丁宝月乘着月光而来,踩着月光而去。

丁宝月成功地怀上了第二个孩子。十个月之后分娩,有点困难,是在医院做的剖腹产,小儿子生下来有八九斤重。丁宝月从生死线上晃悠了一趟,又回来了。脸上露出的笑容,就是那种“小月亮”的模样。

她的小儿子果然长得人高马大,两母子走在一起,差半个人。

有人当着丁宝月的面夸奖:“这小儿子怎么长得这样标致呢?!”

丁宝月满面笑容,含蓄地接受。“是不是的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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