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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官恩和宋红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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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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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匹罐”大叶茶

齐嫂执着于喝“三匹罐”大叶茶,有多大岁数就喝了多少年数。

她小时候,爹妈就喝这种茶。就是用一个土茶壶,钩在茶壶钩子上,放在灶口上面,烟熏火燎。铁钩子黑黢黢的,土茶壶黑黢黢的,但倒出来的茶水黄亮亮的。光看这种颜色都会引起人的茶欲,都会咕咚咕咚,敞开喉咙喝几大碗。父母下田,喜欢用热水瓶灌满一瓶带去。坐在太阳底下倒一茶缸子出来喝,特别的凉爽解渴,特别的快意满足。

齐嫂上学出门,父母会用小罐头瓶子,灌一瓶这样的大叶茶,塞进她的书包。每一次出门,她都是笑嘻嘻的。虽然学校有阿姨烧的茶,也是大叶茶,但茶叶放多放少没有父母放的到位,不好喝。茶叶放多了,有苦涩味;茶叶放少了,有河水的土腥味。

齐嫂父母选择的土茶壶,不大不小,放三匹大叶茶进去,颜色刚刚好,口味刚刚好,经济又实惠。所以,习惯上,齐嫂一家人称这种茶为“三匹罐”。

在齐嫂心目中,谈起喝茶,脑海中就是这种“三匹罐”的印象。从来没有意识到,茶还会有其他品种出现。像后来到超市看其他茶,竟然琳琅满目,摆了一长排货架。

齐嫂感叹:“茶还有这多名堂啊?”

老公说:“哦,你没见过吧?你喜欢这种茶,他喜欢那种茶,多得很!”

“没见过,确定没见过!”

当年,跟老公相亲,齐嫂没有问别的,竟然问了一个“八不相干”的问题。“你平时喝的什么茶?”

老公说:“就是街上买的普通细茶叶。早上泡一瓶子带出门,管一天。”

老公是园林局职工,每天上班,不是在街道上,就是在公园里。都是在太阳底下,出门需要备足茶水。老公不知道是在哪里谋的宝,一个塑料圆瓶大得有点夸张。一瓶茶水背在身上,时常让人误会,像要出门远游,十天半月不能回来的样子。

齐嫂担心地说:“我喝的是‘三匹罐’,以后会不会因为喝茶的不同,产生矛盾啰?”

老公挺会“见风使舵”。“不会,我也喜欢喝‘三匹罐’,就是没得人烧。”

所有茶中,只有“三匹罐”是将大叶茶汆在水里烧。其他的茶都是泡,但不管使用多开的水泡都不行,都泡不出“三匹罐”的味儿来。

齐嫂笑起来。她笑的是,不管今后人生怎么走,她和老公在喝茶的问题上,一定会“琴瑟和鸣”。

齐嫂进城,在老城区的一条小巷摆着地摊。卖小百货,卖针头线脑,卖鞋袜玩具。赚的钱不比老公的工资少,就是有点忙人,缠人,需要老公早上晚上帮忙拖进拖出。

齐嫂不管怎样忙,她都要赶早起来烧一壶“三匹罐”。好凉一会后,老公出门带,她出门带,儿子也出门带。

齐嫂的爹妈是这种习惯,说喝了隔夜茶,会对身体不好。这个好习惯,被齐嫂继承下来。每天辛苦一点,不管这种说法有无道理,心里不落膈印。

“三匹罐”烧开以后,汆在凉水里十几分钟就冷了。

爹妈冷茶,用的是一个大黑木盆子。熨热的水,刚好用来洗衣服。冷天不冻手,热天不烫手,洗得又快又干净。这事说明,日子过得简单,并不是省略了某一道“工序”。往往都是一套轻松随意地组合利用,达到了这种效果。

城里没有土茶壶,没有大木盆子,齐嫂虽然程序到位,那个味儿始终没有在乡下喝的“三匹罐”味儿足。

老公不说是现代厨具的问题,只是说:“可能是自来水的问题,没得乡村小河里的流水干净清澈,无污染,纯天然。”

齐嫂理解老公的善意和安慰。“也许是吧。”

老爹老妈过世之后,齐嫂卖老祖屋时,其他什么都没要,只拿了爹妈用了一辈子的土茶壶和大木盆子带进城了。

没有土锅土灶,用煤气灶代替也差不多。不用不锈钢水池冷却,用大木盆子凉茶,“三匹罐”的那个味儿瞬间就出来了。

齐嫂为寻找回“三匹罐”而开心,她对老公说:“不是自来水的问题,是土茶壶和大木盆子的问题。”

老公连声说:“好好,找到了问题就好。”

齐嫂的欢乐传染到老公身上,两人各自带一瓶水出门时,脸上都是笑嘻嘻的。

后来生了儿子,齐嫂也是按照爹妈的传统,从小就坚持让儿子多喝“三匹罐”。齐嫂特意给儿子买了一个带外挂兜的书包,买了一个摔不破的钢化玻璃瓶。每天早上出门,她会跟儿子灌一瓶“三匹罐”塞进挂兜里,一起出门。

儿子长得又高又结实,齐嫂认为少不了她“三匹罐”的一份功劳。和自己一样,身体健康,经得起风吹雨打。

儿子要读大学了,那么,问题也跟着来了。儿子的大学在沿海,和江汉平原隔得不只是几百公里。

儿子喝惯了齐嫂的“三匹罐”,跑到学校喝不惯纯净水,浑身不得劲。这其实是初次离家的一种综合焦虑症状,儿子只是抓住纯净水当“替罪羊”。

儿子打电话说:“妈妈,我喝不惯学校里的纯净水。”

齐嫂说:“那怎么办呢?”

儿子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电话里,漏出儿子的哭腔来。齐嫂心如刀绞,急得在屋里团团转。“怎么办,怎么办?”

老公说:“不要着急,这不是儿子的主要问题。这是断奶的问题,是和儿子上小学启蒙时一样的情况。”

齐嫂说:“你说得轻巧,儿子这么大了,还会有断奶的问题吗?”

老公知道齐嫂同样存在“断奶问题”,看齐嫂着急上火,知道她的脑壳已经发糊了。“好好,没得断奶问题,那你看怎么办呢?”

齐嫂说:“我要到儿子那里去。”

老公惊问:“陪读?”社会上有好多人都在陪读,但这需要强大的经济能力。齐嫂两口子是普通工人,普通生意人。能够挣点钱,但仅限于拿出开支来不会捉襟见肘。要达到自由开支,还只是一个愿景。

齐嫂说:“不是的。我要给儿子送几瓶‘三匹罐’过去。”

老公被齐嫂的想法弄得无所适从。天下有母爱,但像齐嫂这样有特色的母爱,还是不多见。

齐嫂在超市像寻宝一样,买了几个和老公的茶瓶一样的大茶瓶。

老公也没有阻拦,他知道阻拦没有效果。什么事,顺其自然最好,用事实说话最能以理服人。

况且,齐嫂想去看儿子,也是属于正常范畴。带几瓶“三匹罐”去,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因为这几瓶“三匹罐”,使齐嫂上火车遇到了一点困难。

安检员发现齐嫂的行李箱里,有液体信号反射到屏幕上,拦下了齐嫂。

安检员问:“这是什么东西?”

齐嫂说:“是茶。”

“什么茶,用这么大的瓶子?”

“‘三匹罐’,自已烧的。”

“往哪里送,还要坐火车?”

“往儿子那里送。”

“儿子在哪里?”

“在沿海上大学。”

齐嫂的回话,好像不在一条正常的线上,疑点重重。

安检员说:“我怎么越看越不像是茶呢?”

“不像是吧,那我打开喝给你们看总可以吧?”说着,齐嫂一瓶一瓶拧开,每一个茶瓶都喝了一口,以示证明。

火车上,不可能连茶水也不让人带吧,安检人员这才让齐嫂上了车。

还好,火车直达,齐嫂深夜十二点赶到了儿子的学校。

儿子的学校四门紧闭,保安不让齐嫂进去,无论齐嫂怎么解释。

齐嫂打电话叫岀儿子。

儿子哭笑不得,“您怎么真的送‘三匹罐’来了?”

齐嫂说:“‘三匹罐’还没过夜,正是好喝。儿子,赶快喝吧。”

齐嫂说着,就从行李箱里抱出茶瓶来。

儿子问:“你把老爸的茶瓶也抱来了?”

“没有,你爸的那个用旧了,这全部是新买的。”

儿子突然离家,很想念父母,很想念“三匹罐”,很想念在家里生活的种种惬意。但自己毕竟在逐步成年,需要勇敢地面对未来的风雨,面对陌生的生活。

儿子说:“以后,您就别再来了。我就是在电话里那么一说,没想到您还真的来了。”

齐嫂说:“以后喝不到‘三匹罐’,你就要多喝白开水,少喝饮料花生奶什么的。那些东西喝多了,对身体不好。”

儿子答应道,“好好,记住了。”

以后,每次和儿子通电话,齐嫂都会提多喝白开水。儿子也答应得很爽快。

后来,儿子打电话回来的次数少了,齐嫂提醒的机会少了。每次往茶瓶里灌“三匹罐”时,齐嫂都会嘀咕,“我真担心儿子在学校里喝别的水,会弄坏身体。”

老公安慰道,“不会的。”

儿子大学毕业之后,回到齐嫂的身边。不久,儿子得了尿结石。医生说,可能是喝多了花生奶钙奶之类的饮料引起的。

齐嫂盯着儿子的眼睛问:“你在学校里是不是都在喝这些东西?”

儿子点头承认,“没想到会带来这么严重的后果。”

还好,尿结石症属于初期,在医院挂了两针就好了。

自此,齐嫂一家人喝“三匹罐”不再含糊。不管别人喝的茶价值有多高,齐嫂一家人对“三匹罐”的情结,一直没有改变。即便儿子上班的单位年轻人居多,对“三匹罐”有不同的理解,儿子也不惧同事异样的目光,坚持每天带一瓶“三匹罐”上班。

儿子的茶瓶,当然不是齐嫂和老公用的那种,而是年轻人骑自行车出门踏青配套的那种,粗大笨拙而又时尚亮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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