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老爹喜欢赶街驮些小菜卖,不管是茄子胡椒豆豇子,还是丝瓜黄瓜胡萝卜。每天只弄一点点,只要每天有卖的。
他老婆说他是骨头贱得喊出了声,喜欢折腾。
郑老爹理由充足地反驳道:“总比睡不着,在床上折腾强啊。”
眼看田里的菜卖得跟不上趟了,郑老爹打起了门口一棵枣树的主意。
这棵枣树是无意之中长起来的,几十年没死。虽说枣子的品相不太好看,一半青黄色,一半锈红色。但吃在嘴里甜滋滋的,和高粱一样甜。
一棵老枣树,结满果实时,喜感十足。它结的枣子,一家人吃一茬它熟一茬,隔壁左右送一遍它补一遍。要季节过去,枣子才吃得完。
今天,郑老爹专门摘了一提篮枣子赶街来了,看能不能卖两个钱,让自己乐一乐。
郑老爹无病无灾,儿女孝心,又有农村老人补贴拿,他的日子过得无忧无虑。他赶街卖小菜,就是在讨欢喜。最好是自己欢喜时,也能把欢喜带给买了他菜的人。他卖菜,讨价还价时,一般都是他先“软和”下来。多数时间是连卖带送,只要有人喜爱他的菜。
今天,他只带了枣子,卖相又不占优势,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喜欢,能不能卖出去。
他不慌不忙,不需要趁夜色赶早。现在的人们,好像都懂得享受,起床都很迟,导致街市也开得很迟。天光大亮,路上的行人稀少。郑老爹在这个时间段,可以很安全地骑着三轮车到街上。
以前赶街,是随便往一条街道两边放的。起风下雨,淋得像落汤鸡。下雪下冰,冻得直打哆嗦。现在有专门的大菜场,装修得跟大电影院似的。专门的坐商贩子买铺面经营,不想出摊位费的,像郑老爹这样的人,外面还有一圈小巷道可以收留他们。头顶上有一长排雨棚子,能够保证遮阳避雨。每天随时来随时摆开,规规矩矩像排队。也不收费,人性化十足。
郑老爹在一条白色画线内,将三轮自行车的屁股调顺,对好了人流巷路。
旁边来的是一位老婆婆,一样的骑三轮自行车来的,也一样的只卖一种东西:玉米棒子。
郑老爹不禁笑起来。由此看来,老婆婆的情况和他差不多。他们经常碰到一起,虽然叫不上名字,但都可以用“大妹子”“老大哥”相称,都不会问姓名。
玉米棒子包着苞叶,头上还留着黑缨,像一揪头发。
玉米棒子可用来煮了直接吃,也可以卖给餐馆做玉米芯加鱼元子汤喝。
看品相,也是不好。
郑老爹问:“这玉米是干成这样的吧?”
老婆婆说:“是啊,干了还逗虫子。菜园子里的几棵,又不能杀药水。管它的,卖得几个是几个,只要有人要,就给。”
这时,过来了一位中年妇女,四五十岁的样子。拖着一个专门买菜的简易拖车,停在郑老爹面前。她先不问价格,不说买,只问:“能不能尝一颗?”
“尝吧,你尝,枣树上多的是。”
有人尝过,说是不甜,“有理有据”地走了。郑老爹也不生气,他说:“无所谓,家里吃不完,烂了好多。”
旁边老婆婆说:“我的这玉米也是,多得喂猪。”
当然,这话虽然是实话,但都没有当着顾客的面说,不能让人听着有诽人的意思。
这中年妇女实话实说,“呣……枣子还蛮甜嘛!”
郑老爹很高兴,他就喜欢听别人夸赞他的东西好。就是青菜叶上有几个虫洞,他都会仔细解释,说这是没有打过药的绿色产品,让人认同,给几句好评。
郑老爹看出了中年妇女心里想的。“来几斤吧,枣树上快卖完了。”
“多少钱一斤?”
“六块。”
“五块钱一斤?”
“五块钱一斤,得来六斤,整数。”
最后,中年妇女来了三斤,五块,三五一十五。扫码,付账,行云流水。
中年女人买完枣子,又看到老婆婆的玉米棒子。“多少钱一个?”
“一块钱一个。”
“上面还有虫子眼嘛,两块钱三个。”
“可以。卖完早点回家。”
中年妇女买完玉米棒子,临走,看到老婆婆手里正在剥苞叶的玉米棒子,似乎漂亮一点。“我跟你换一个吧?”
老婆婆说:“换什么换?便宜东西,多拿一个去得了。”
中年妇女得了便宜,不停地“谢谢,谢谢”,满意而去。
这时,郑老爹喊:“枣子,你的枣子不要了?”
中年妇女折回来,提了落下的枣子。“你看我这记性,太差了。谢谢啊!”
卖了几斤枣子,卖了几个玉米棒子,郑老爹和老婆婆收获到一堆谢谢——这就是他们跟日子讨得的欢喜。
人家开心,郑老爹和老婆婆也一样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