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遍鸡叫,计狗子醒了,该起床扯秧去了。老婆侧着身子,背对着他。听声音和气息,老婆也醒了,正在假眠,正在抓紧时间给儿子喂奶。
“老婆。”计狗子喊了一声,将手伸过老婆的胳膊,攀住老婆的一侧乳房,轻轻地朝自己这边搬了搬。他想把老婆搬正,想趁下田之前,先把自己的男女之事解决一下。
这段时间栽秧,有点超体力输出,有点腰酸背痛。年轻夫妻,精力循环速度很快,有时候会把这种事情当作解乏手段。
“嗯。”老婆答应了一声。
计狗子在老婆的乳房上捏动了几把一一这是他们夫妻求偶的信号。
老婆本想翻过身来配合计狗子,不曾想,儿子还拉扯着另一侧乳房。乳头掉嘴之后,小嘴一瘪,哭喊起来。一边哭,一边赶紧跟着乳头消失的方向寻找过来,小手一阵乱抓,抓到了计狗子的手上。老婆只得又重新揪起乳头,塞进儿子的嘴里。
出现儿子干扰的情况,两夫妻就是想做也做不成了。
计狗子笑起来,“这小子,抢老子的饭吃呀!”
计狗子收拾了一番,肩挑秧荚子扁担,出门而去。
早上,老婆并不会和计狗子一起下田去。而是要留在家里,照顾儿子,烧火燎灶,忙七忙八。家家如此,不是老公在家,就是老婆在家。
五月早上的夜色,基本上是以月亮大小来决定雾霭薄厚的。月亮高挂半空或者形成月牙状,雾霭就浓厚弥漫,对面几米站人会看不见。有时人吓人,会吓一跳。
今早的月亮,斜挂在树桠上,像一盏汽灯照着夜行的路。路上,铺满枝枝桠桠的黝影,黑白相间,密密麻麻,充满着无穷的诱惑。
计狗子并没有急着下田,而是来到一个草垛置旁边停了下来。
这个草垛置的方向与下田的路,恰好形成丁字形状。此时,如果藏在草垛置的另一头,不管你做什么,只要不出声,路上的行人再多也不会发现。
计狗子与女邻居菊㛅就经常在置当头幽会。稻草又软和又暖和又消音,确实是不错的乡村风月场地。今天,计狗子就想菊㛅路过时,将其拦截到置当头来,再风月一把。
菊㛅家的秧田和计狗子家的秧田连片成块,紧紧相挨。其实,整个村子的秧田都在一起。培育秧苗需要好田,需要集中晒田上水管理。
扯秧时,月黑里头,到处都是星星点点的灯火。双方不见人影,聊天的声音却大一声小一声,像煮沸的一锅开水。张家长李家短,很多事情就是在此时传扬开的。
计狗子知道,菊㛅的老公腰痛,使不上力,扯秧是个“豁闹子”,便留在家里“主内”了。
这几天栽秧是个机会,否则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
果然,计狗子等了不一会,菊㛅也肩挑秧荚子扁担顺路过来了。昏暗中的那个轮廓,曾经撩拨得计狗子夜夜失眠,弄到手后又夜夜入梦。
计狗子压低声音,轻声呼唤:“菊㛅……这边,这边来。”
菊㛅前后看了看,没人,便折了过去。
菊㛅并没有放下秧荚子扁担来配合计狗子,而是说:“我跟你说过了,你老婆生了小孩,就不要再来找我了。”
计狗子说:“我觉得你有点‘过河拆桥’。”
当初,菊㛅的老公在外打工,家里总有一些事情是女人没法干的。菊㛅便经常请计狗子过来帮忙,让计狗子产生了一些想法。有一次,计狗子情不自禁地将菊㛅压倒在床上。菊㛅居然没有拒绝,反而暗暗做出迎合动作。
计狗子心中大喜,每次都很积极地过来帮忙。快速做事,尽量多挤出一点时间来,帮菊㛅解决“寂寞之求”。
后来,因为老婆怀孕,两人便发展成相互“帮忙”了。这种事情,如果盯着,就觉得机会很多。那一年,他们几乎刹不住车,过得像正常夫妻那样频繁。
老婆生完小孩,菊㛅的老公也从外地回来了。两个人还在一起的话,就有些脸红心跳,就说不过去道理,就会产生极大的风险。
菊㛅很理智,觉得不能久留,不能让人看见。她坚定不移地说:“你以后再不能产生这种幻想了。”
菊㛅不待计狗子多说,匆匆走了。
菊㛅不干,计狗子也不能强迫。他知道,人生当中的一段艳史,正式画上了句号。
计狗子和菊㛅前后差不多一个时间到达秧田。
秧田里黑乎乎的一片,只有一垄垄秧苗之间能露出白色的水亮,被暗淡的月光照成一条条线,伸进了迷迷蒙蒙的夜里。
男人下田入水,比女人要粗蛮一些。他们脱掉鞋,挽起裤管,可以露出光脚,直杵杵地往水里蹿。女人则不同,还要坐在田埂上,打紧裹腿,戴好袖套,像梳妆打扮一样捱半天。不过,与男人相比,她们小巧玲珑,脚尖眼快,会把耽误的时间赶回来。论扯秧的效率,女人一般要比男人快三分之一。
所以,女人时常会催促男人快一点,会“责怪”男人“懒腰巴骨”。男人也只能吃不进肚里而搁在喉咙口。有时候被女人说烦了,会硬杵杵地怼两句嘴,会去提秧上岸,码放在田埂上沥水,减轻重量,好运走。顺便撑直一下腰,活动活动。
栽秧之所以累,就是一天到黑弯腰。男人腰粗腿硬,容易扯着腰筋背筋,痛得呲牙咧嘴。女人腰软腿细,平时走路能像柳条一样摇晃扭动,活络些。相对来说,轻松多了。
计狗子咕咚一声,双脚下到田里。软软的一层稀泥朝脚脖子包裹而来,像在给脚板做按摩。泥土里泛起一阵温度,那是白天太阳直射而留下的热情。
秧田水面上则有所不同,接受过夜的冷峻浸染,留下了冰凉的印记,刺激着计狗子的小腿肚子。皮肤一阵紧似一阵地收缩,聚生出一股寒气,直往身上冲,越过颈脖,一直冲到鼻腔部位。计狗子仰起脑壳朝天,美美地打出两声喷嚏。在晨夜,喷嚏的声音可以像炸弹一样响,可以响遍整个秧田垸块。
黑暗中的远处,有人高声笑问计狗子,“怎么搞的?凉了被窝风吧?”
人家这句话是有含义的。夫妻两人在被窝里做事,时常顾及不到被褥是否盖得严实,是否有冷风进出。如果受到“惊扰”,打两个喷嚏便会过去,“被窝风”不能叫“感冒”。
你不说,此时的情况,让人联想起“被窝风”。只能说人生在世,万物通灵,都充盈着生命气息,就看人们能不能理解得通透了。
计狗子摸黑扯起秧。此时是看不到一根一根秧苗的,只能凭手的感觉去抓。感觉抓满虎口了,能扎把了,才双手紧握秧苗,上下来回汆在水里洗泥。洗干净了,露出黄须,用一根稻草扎紧,朝身后的田埂方向甩过去。合格的秧把,既粗又轻,扎成一把扇形,飞出去时轻飘飘的,会飞得远一点。到时在大田里也分拣得快,十分好栽。
扯起一把合格的秧,就是一份十足的快感。想达到如此效果,必须有两个先决条件做保证。一个水大,好洗泥;一个下秧时必须技术到家,好扯。不然,长须抓泥,一扯一个大泥团,费力又洗不干净。在水田里打秧把,像发射迫击炮弹。
种了这么多年田,育秧技术不成问题。就是水大水小,不好控制。准备扯秧时,明明先天晚上灌好的一田水,总是担心出现这样那样的事情,不能保存到第二天早上。
菊㛅下田了,水果然就出现了问题。菊㛅责怪老公说:“这个狗子的,昨天晚上是放的什么水?”
计狗子说:“昨晚我们是一起放的水,放满了嘛?怎么,漏了吗?”
“我看一下。”菊㛅顺着田埂检查了一遍。靠台涧沟的位置,真有两个鳝鱼洞和虾子洞,像两台小水泵往外面抽着水。“完了,真的漏完了。”
扯秧碰上秧田漏水,是件十分烦人的事。耽误事情不说,闹得让人心情特别不愉快。菊㛅开始“骂街”了。“恁个狗子的鳝鱼!恁个狗子的虾子!”
碰上此类事,只能向周边田块借水了。表面看上去,借水很简单,只是在田埂上扒个口子。但都在干同样的活,有没有水很关键。此水不同于彼水,显得十分金贵,等于把我缸里的米舀到你缸里。能借到水,非得要你平时为人处事还可以,别人愿意借水。
借水,也不能只在一块田里“薅羊毛”,只能你的田块借一点,我的田块借一点。都要扯秧,只能像借钱一样,起一时周济的作用。
菊㛅借水,周边田块都很大方地借了一点水。特别是计狗子,秧田面积大一些,储水丰富一些,两人又曾有过那一层“帮忙”的关系。理所当然,他借出的水最多。
天色越来越亮,秧越扯越多,摆放在身后,像卧睡的一条长龙。渐渐的,周边的田块,周边的人都看得十分清晰了。
靠着住户人家的方向,响起了热闹欢快的鸟叫声,飘起了乳白色的炊烟。这是家人惊起了鸟儿,这是家人点燃了锅灶,这是家里人发出来的信号,是在告诉田间扯秧的人:饭快要熟了,你可以回来吃饭了。
每家每户都有方向,每家的炊烟都有轻微的区别,能看出“烧火人”的性格来。像计狗子的老婆,烧火不急不慢,那么,从烟筒里冒出来的烟,是轻轻柔柔的,时断时续的。像菊㛅的老公,烧火毛手毛脚,那么,从烟筒里冒出来的烟,就是囫囵粗放的,一阵紧似一阵的。
太阳替换月亮升起来了,到处金光亮眼,清丽透明。夜里的精灵,都悄悄藏了起来,安静地等待着下一次适合它们的时间到来,再来妖娆人间。
计狗子问菊㛅,“扯够了没有?”
菊㛅说:“我的够了,你呢?”
“也够了。”
“走,都回家吃饭吧。”
“好哦。”
扯秧的人相互呼喊,都陆续在这个时间点上,上岸回家。
人们一同走在回家的路上,嘻嘻哈哈,有说有笑。
不管谁的背后,牵扯着什么样的纠纠葛葛,那都不是此时要弄明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