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官恩和宋红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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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在整个汽车城，“X牌汽车”4S店的门面最宽，额头最高，招牌最大。租下整幢靠城市主干道的大楼不说，门口还有偌大一片广场，停满了待售汽车。这实力，这气势，能够征服许多顾客。
不过，今年高温干旱，时间长达几个月。4S店门口，几排横南直北、密密麻麻摆放的中型缸养桂花树，没有经受住考验，全部死了。树枝上的叶片失去了青春颜色，枯得跟火烧云一样。摆在那里，挺不好看，挺伤门店形象的。
员工们纷纷惋惜和疑问，“我们不是在天天浇水吗？”
李想也不相信，桂花树就这么死了。因为在她老家门口，也有这种桂花树。一年上头没有人去管它，经风沥雨，披霜戴雪。一直好好的，四季常青，从来没听说过还会枯死。
李想心中有一种强烈的愿望，她希望这些桂花树能够活过来。
李想是新员工，才来没有三个月。
李想没考上大学，回到家里。父母准备让她复读重考，她拒绝了。她说：“我不是那块读书的料！”
母亲问她：“那你是块什么料？”
母亲种了一辈子田，吃苦受累，总希望儿女成龙成凤。看到李想“不思进取”，心里总是着急。
李想说：“放心，我绝对不会像你一样从土里刨钱的！”
李想长得挺好看，随便站在哪里都像一朵花儿，艳压群芳。
李想知道自己有这个优势。高中时期，男同学们在她身边嗡嗡嗡的越来越多就发现了。
李想不相信，就凭自己年轻有活力，还愁找不到一碗饭吃吗？
李想找到在城里上班的堂姐，问她哪儿有没有合适的工作。
堂姐是“X牌汽车”4S店里的老员工，结婚之后要怀孕生子，不适合在4S干了。
李想说：“我可以接你的手干销售。”
堂姐犹豫地说：“我们经理有点想借机裁掉一个岗位。”
李想说：“现在是疫情期间，工作岗位十分金贵，不能轻易丢了这个岗位。”
“那怎么办？”
李想和堂姐一起设计，想出一个好方法。
那天，堂姐引荐李想见经理。经理果然露出裁员的想法。
这时，堂姐便来了个“硬碰硬”。堂姐说：“那好，我就不辞职了。我请生育长假，国家政策，你不得不批吧。我是看我们店里的实际困难，才不想为难单位的。”
经理说：“按你的说法，还是在为我们店里考虑？”
堂姐说：“正是。”
经理这才认真打量了一下李想，形象还不错。“好吧，留下来试用三个月。我们上先把话说好，如果三个月看不到业绩，只能走人了。”
“可以。”
李想求职的第一步，马到成功。
位置是给了一个，但新来的员工，资源欠缺，也不是那么好有业绩的。
别人忙忙碌碌的时候，李想的空闲时间便显得有点多。所以，给桂花树浇水的事情她主动承担了过来。烈日当空，整个地面像火在燃烧。在屋里吹着空调的老员工们，看到李想在外面忙碌，不止一次地赞扬过李想。“李想还挺吃得起苦哩，是棵好苗子！”
经理说：“光吃得起苦浇水没有用，要吃得起苦卖几台车才行。”
李想挺会说话：“既要吃得起苦浇水，也要吃得起苦卖车。”
经理说：“对对对，就是这个态度！”
堂姐放心不下，跟李想打电话，“怎么样，卖了几台车没有？”
李想说：“不太理想。不过堂姐你放心，我不会气馁的。”
堂姐说：“我那些资源都给了你，我也帮不上你的忙了。”
李想问：“你晓不晓得表姐现在过得怎样？我记得表姐夫好像是哪个部门的领导，我想去找找他。”
堂姐说：“哟，还真是的。表姐夫有一个企业，是什么‘鑫利集团’吧，他在集团当总经理。他结识的朋友多，说不定会有机会帮到你。我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呢，还是你聪明些。”
“表姐知道我进城了吗？”
“不知道，我没说过，最近也没有联系。”
听到堂姐这么说，李想就在心里设计好怎样与表姐见面了。
傍晚，单位下班。李想用行李箱拖了全部生活用品，走出4S店大门。
有员工惊讶，“怎么了，李想？试用期还没完，你就不想干了？”
李想一笑，“不是，我是想到表姐那里住两天，与表姐夫联系联系。他在‘鑫利集团’当老总。”
“哦……有这么好的资源，应该早就要联系上，不能白白浪费。”
二
李想拖着行李箱，找到了表姐家。
表姐很惊讶，“李想，你进城来做事了？”
李想说：“才来，试用期三个月。不晓得干不干得长，也不好租房子。只好来找你了，看看你这里有没有地方，暂时住几天。”
表姐热心快肠，“有有有，住三个月没得问题。我来跟你腾位置。”
表姐家本来有两室两厅，一室住人，一室被表姐夫当成了书房。表姐将书房整理出了一块空地方，放下了一张折叠床。
李想如愿以偿地在表姐家落下脚，下一步就看怎样与表姐夫打交道了。
初见表姐夫，是在吃饭桌上。李想很拘谨，表姐夫也没有抹开脸面，吃饭，喝茶，抽烟，动作十分僵硬。
李想没来时，表姐夫自由散漫，着装随意。李想来了，表姐夫不得不穿得四角周正。但经常看到表姐夫抖肩膀摇脖子，明显的浑身不舒服。
后来，晚上吃饭，表姐夫不见人影。
李想说：“还是等姐夫回来一起吃吧。姐，把姐夫的电话给我，我来问问他下班了没有，走到哪里了？”
表姐说：“不用问了，我们开饭吧。他每天下班后有走路锻炼的习惯，随便在路上弄点吃的，饿不着他。”
星期天也不见表姐夫在家。
李想问：“姐，姐夫双休也不休息吗？”
表姐说：“他和一帮朋友早早地出门钓鱼去了。”
就这样，李想一直没要到表姐夫的联系方式，也没有找到单独和表姐夫聊一会儿的机会。李想在这儿，纯粹成了借住。
李想有些着急，半夜时候，睡不着觉。她索性坐到表姐夫的电脑桌前，打开了电脑，想上一会网。但是，电脑有账号锁屏。李想按自己的想法，敲了几个简单的密码和表姐的生日，都失败了，只得关机。
李想在桌上几本书里翻了翻，想找一找表姐夫的名片，仍然没有成功。
第二天，表姐交待，“书房里有些东西千万别动呢，都是你姐夫挺重要的东西。”
这时，李想才感觉出，表姐对她有所误会，对她有很强旳戒备心理。李想一阵苦笑，两个星期没到，就借口公司为她安排了一间宿舍，搬了出来。
店里员工问：“怎么这么短的时间，又搬回来了呢？”
李想摇头，“有点难度！”
李想并不甘心，迈出的这一步，没有得到收获就收回来了，这不是她的个性。
李想一有时间就研究从“鑫利集团”到表姐家，走得最多的是哪一条路。如果表姐夫健步锻炼会是什么时间？会在哪个地方？表姐家里见不到，她要想办法制造一个“意外相缝”的场景。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种“意外相缝”的机会，还真的让李想逮到了。
那天，她算好时间，在梅苑公园的停车场等候。过了不多久，表姐夫的“丰田霸道”，静悄悄地停进了白线车位里。
李想在一棵大树后面，并没有急着出来。而是耐着性子，看着表姐夫换衣服，戴特有的跑步用的功能手表。跟在表姐夫的后面，不紧不慢地跑。
表姐夫累了，坐到石凳上休息了。李想才慢慢悠悠跑到表姐夫的跟前，装着十分惊讶，“姐夫，好巧啊！”
“我很是佩服你哩！”表姐夫是个明白人。他笑了笑，从车上拿出一张名片，递给李想，“这是我的秘书，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找他。”
三
桂花树死了，有人开玩笑说：就是李想浇水太勤了，浇死的。
如果当真，这个玩笑就开得有点大。有点冤枉人甚至是伤人，好心成了驴肝肺……但李想不生气，还大度的笑了笑。
店里想换掉这批桂花树，但现在是生意淡季，资金紧张，拿不出一大笔钱，想赊到年前付账。
员工例会上，经理说：“看你们哪个有没有这样的门路？”
全场静默。
“这是个什么状态？都没有门路吗？”经理说：“那好，你们都不说话，我一个一个点名问的呢？尤今芳，你说。”
“没有。”
“刘秀梅，你说。”
“没有。”
“李想，你说。”
李想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我不相信桂花树就这么死了。”
经理说：“这不是说的废话吗？眼睛看到了，还不相信？你就说有没有门路，一个字或两个字。”
李想说：“我感觉它们没死，还有救。”
经理说：“那好，这事就交给你了。救也好，换也好，一个星期之后，我不再想看到它现在的这个样子。”
李想说：“一个星期，怎么可能呢？”
“什么都有可能。”经理不再容李想分辩，直接宣布散会走人。
同事们蹑手蹑脚退出会议室。李想坐在椅子上愣了好半天，她总感觉，这是经理有意将这个为难事情交给她的。在店里，卖两台车，虽然也有难度，但会有实打实的业绩提成。而办这样的事情，实属于“顶起石窝子唱戏”，费力不讨好。
李想反过来又一想，这也是经理给她的一个机会。反正三个月试用期快到了，业绩不佳，铁定会被退回。如果事情办成了，就会比卖两台车的业绩还要大，说不定就会过关了。
如此一想，李想反而身心轻松了一半。她用手机拍了桂花树的情况，又是视频，又是照片。她也不知道哪种形式能用上，多多益善吧。
李想骑着电动车，满城花卉基地到处跑。每到一处，她都会掏出手机，播放给老板看。十个老板有九个说：这已经死了嘛，没办法救活了，只能换。
真的死了吗？李想盯着桂花树看了许久，总想像X光一样，来个全面透视，想从里面看出生机来。她总感觉桂花树里，隐藏着一股不屈的精神，仿佛在积极鼓励她，不要放弃，要继续努力。
李想受到鼓舞，坚持在暑季的大太阳底下奔跑。脸上晒得红彤彤的，也仿佛一棵即将被晒伤的桂花树一样。
也许是看李想跑得辛苦，终于有一个花卉基地的老板告诉李想：“你跑一百个花卉基地都是一样的说法。”
“为什么？”
“你想啦，都是生意人。这么大一笔，哪个不想推销新鲜的花树给你呢？”
“哦……明白了。但我怎么总觉得这些桂花树没死呢？”
老板说：“这是一个人感觉问题，谁愿意看到它死呢？当然，并不是说这桂花树百分之百死了。”
李想说：“听老板口气，这些桂花树还能救活？”
老板摇头，“这很难说，只有换新的。即便是救得活，时间也不是一天两天。”
李想说：“可是，这两天是我们公司生意淡季，没有钱换得，时间又掐得紧。”
“生意不好做啊……”老板一阵感叹。
从老板的神态中，聪明的李想似乎捕捉到了一丝希望之光。“老板能不能赊一批桂花树给我们？半年时间。我们公司挺大的，不会赖您账的。”
也许，是老板特别想做成这笔生意，也好说话。“可以呀，你把电话给我，明天我去看一下。”
老板答应时，李想还略略吃惊，还在心里说：之前不是觉得挺为难的吗？看来还是“事在人为”啊！
花卉老板来4S店门口看过桂花树了，同意赊购。
李想请求，“老板，能不能将这些废品顺便帮个忙，带出去扔了？”
“可以。这些缸还有用，花土还有用，到时候可以抵一部分购销款。”
“那太好了，谢谢老板。”
李想这件事办得很漂亮，得到了员工的称赞。
经理虽然没有作声，但却看在眼里。
可以说，这件事为李想加了不少好印象分。对她过试用期，有很大的帮助。
四
有一天，表姐突然来到“X牌汽车”4S店。李想正在柜台内整理资料，没注意看门口。
大门口排队等候顾客的同事迎上前，“欢迎光临。”
表姐说：“我找李想。”
“表姐……？”李想抬头，又惊又喜地叫起来，像喜鹊飞到表姐身边，“你怎么有时间过来看我了？”
表姐说：“是你姐夫让我过来找你的，他们集团想换一批新车。”
“一批新车？”店内所有员工都将目光转到了这边。包括楼上办公室的经理也像听到了动静，不动声色地来到走廊上。
好长时间，没有听到过这么振奋人心的话了。
原来，表姐夫主管的集团公司，不仅仅只是在城区有工厂，下面的县乡也有一条线，出乎李想的意料。这次换工作车辆，是全系统统一更换。表姐找来，就是来告诉李想赶快准备材料，参加竞标的。
这单生意是“X牌汽车”今年最大的一笔。“X牌汽车”为此组织了一个强大的后援团队，李想只需要在前面与表姐夫的秘书建立密切的联系。
生意做成之后，经理好一阵“后怕”。经理问李想：“你有这么好的金主，怎么没有透露一下呢？”
李想一笑。
无独有偶，好事成双。
4S店赚了一笔钱，经理吩咐李想早一点将别人的花卉款结了。
李想过来通知花卉老板前去结账，也很想借此机会，再好好欣赏一遍基地上各种各样的花卉。李想以前没有仔细观察过花卉。经过这次桂花树“烧死”事件，李想感觉到花卉和人一样，也有坎坷命运，也有“酸甜苦辣”。
李想看到一片生长得特别茂盛的桂花树，问老板，“这种桂花树要卖多少钱一缸？很贵吧？”
老板说：“你看看下面的缸。”
李想惊叫：“这不是我们店里的缸吗？”
老板说：“正是。”
李想问：“这桂花树呢？”
老板说：“也是你们店里的。”
李想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圆圆的……心中感慨万千。她为花卉老板的诚实和努力，她为桂花树顽强的生命力，也为自己心中那个美好的愿望得以实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