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抢”季节来临,泥塘村热闹起来。抢收早谷,抢插晚稻,对于农民来说,是既高兴又担忧的事情。高兴的是,一年到头,盼望的第一笔收入终于落进了荷包里。好多人家青黄不接,到处借得快记不清账了。担忧的是,“双抢”劳动强度高,特别累人。不说力气小的人熬得难受,力气大的人也熬得辛苦。洗犁上岸时,都会在家里睡上几天,借以恢复元气。
几天一轮转的大牯牛,明天就要到小骡子家了。由于天气太热,白天热死人,基本上都是下半夜和早晨耕田整地。时间紧张,没有多余的空当放牛,只能外出寻找牛草给牛吃了。
村子里割牛草的人多,沟边堤旁,角角落落都被割得干干净净。要想牛吃饱,有力气干活,掐掐蓄蓄,万万不行。村里人只得结片打伙,到十多里以外的湖区去买篙草。
说起割篙草,许多人心里都会发怵。不仅路程远,重量还大。篙草以担为单位收钱,一担三块钱。出了钱的,人们当然割得越多越好。只要秧荚子装得进,只要你的人挑得动。
小骡子是不敢逞能的,他人小力气小。要他去挑一担牛草回来,会少别人一半,也就是说要亏一块多钱。还不如他媳妇叶娥子力气大,不如让叶娥子去。
叶娥子是女人,肯定不如别的男人挑得多,但她有大奎子帮忙。别人歇息的时候,大奎子会折转回去接叶娥子一程。大奎子和叶娥子之间的事,村里的男人基本上都晓得。女人之间,也只是像一张纸,糊着女人的脸面不愿戳穿而已。
作为“当事人”,小骡子从一开始就知道。
当年说媒,叶娥子一看到小骡子的人,长得精干瘦小,就连连说不行,连连喊回家。
小骡子一家人正在垂头丧气,大奎子来找小骡子玩耍了。
大奎子长得人高马大,俊俏英气。
叶娥子两眼放光,对媒人说:“这才是像男人啦!赶快去问一问,他找了对象没有?”
媒人说:“人家已经结婚了,也是我介绍的。”
“哦……”叶娥子失望而回。
后来,叶娥子与小骡子成亲也与大奎子有关。小骡子到叶娥子家求过几次婚,叶娥子都以“你这个样子像个男人吗”为由,加以拒绝。有一次,大奎子骑摩托车驮小骡子来见叶娥子时,叶娥子破天荒地莫名其妙地同意了。
不久,小骡子想明白,此行功劳应该算大奎子的。后来看大奎子的眼神有些躲闪,小骡子知道,什么时侯,叶娥子已经把大奎子拿下了。叶娥子生下儿女,小骡子还担心儿女们的长相会像大奎子。如果这样,两家人可能会闹得鸡飞狗跳。好在老天眷顾,子女长相都像叶娥子,就是别人“嚼舌头”也没有证据。此事等于往泥塘水面上扔了一块瓦片,打了几个漂亮的“水飘飘”,沉了下去。
明天又是明摆起的一个机会。
“双抢”时间紧,牯牛转到自己家就得用充足。小骡子不可能放下田不耕,跑回来监督叶娥子和大奎子。否则,一亩多的茬口田耕整不出来,牛转到下一家,不就耽搁了吗?季节不等人,晚稻上午和下午插的秧都有区别,产量相隔几十斤,白花花的银子。不然,怎么叫“双抢”呢?
大奎子家有一块田是前天栽的秧。光田白水,大太阳一晒,就露了底儿。高一点的地方,更是只剩下脚窝水了。
这块田地势较高,一定得等别人都放满了水,他才能趁夜在台涧沟打垱逼水。最好的时机是下半夜,也就是小骡子下田耕整的时候。
大奎子说要出来逼水,他老婆根本就不会有怀疑。在放水的空当还可以干其他的事,就更不会想到。
这一夜,小骡子基本没有睡觉。午夜前,要惦记着给牯牛上夜草,一次性还不能给多。牯牛哪怕是蓄牲,给多了,它也会“挑肌拣肥”,会留下一些糙口的篙草蔸子不吃,会踩踏得浪费掉。小骡子必须少量少量地喂,至少三次。
小骡子喂牛时,叶娥子也已经起床了,开始生火做饭煮猪食。
这个女人也像和小骡子一样“很懂江湖”,知道在“知足常乐”的情况下,不能“欺人太盛”。叶娥子只在刚结婚的时候,闹过一段时间的情绪。小骡子知道,这是叶娥子还没有“征服”大奎子的焦燥反应。后来就安静了,像一个孩子拿到了一颗泡泡糖,躲到一旁嗦吸去了。料理家务,有条不紊。手脚也快,干活也多。要不是怕别人笑小骡子,她还可以操犁耕田。
牯牛吃完草,小骡子也吃完饭,他们可以下田去了。
牯牛的力气大,有时还会犟鼻子,欺负小骡子的力气小。小骡子也有办法,在牛鼻子上安装了一根软绳。软绳的一头直接拴到牛角上,牯牛犯犟时,小骡子紧拽缰绳,牛鼻子勒得发痛,就会老实很多。
一般有力气的男人,会背上犁,赶着牛在前面走,一起下田,很省事。
为了不耽误事,小骡子下田需要叶娥子帮忙赶着牯牛送下田。
夜月如钩,钩着稀疏的几颗星星,一起斜倚在西边的天上。月光洒落,如轻纱般地撒开,笼罩着田野。
四处蛙鸣悠扬。
不管白天有多热,经过月亮一夜洗炼,夜色会变得温柔清凉许多。
小骡子在田里梏好枙头缆绳,轻轻地吆喝了一声,“咳……起”。牯牛便很熟练地开始开沟打厢,走得平稳踏实,遒劲有力。
牯牛四脚趟水,趟得哗哗水响,趟得水花四溅。水花有时还会飞溅到小骡子的脸上身上,夜凉水也凉,更显清爽舒服。
叶娥子放下牯牛,急急忙忙回家。家里还有很多事,还有一锅猪食在焖煮,还有娃儿要叫醒准备上学……关键是她还想弯到大奎子放水的田块那里去。
叶娥子只需要轻轻咳嗽一声,大奎子就会跟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