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催人早

今天是双休日，按照以往的经验，开早餐铺的鲍嫂和老公准备的食材，比平时要少将近一半。

然而，今天下起了大雪。大雪催人早，来过早的顾客反而比平时来得早，来得多。人人脸上都挂着笑容，人人都在谈论大雪，都在商议到哪里去看雪。

今天的雪下得有点大，超出了常规，让鲍嫂惊喜不已。每年下雪，鲍嫂会问老公，“你说，今年会不会下大雪？”

憨厚的老公，没有理会出鲍嫂的心事，没有“换一种方式来温暖老婆的心”。他以直道直地说：“这么多年没有下过大雪了，今年恐怕也不会下大雪。”

鲍嫂看了老公一眼，没有说什么，继续忙她的去了。

老公是从旱田乡来的，沟堰河渠少，对冬天水面结冰的印象不大。而鲍嫂出生在水田乡里，到处是沟沟渠渠，大塘小河。每到下大雪，气温陡降，到处白雪皑皑。屋檐下挂冰柱，小河里结凌冰。

每逢此时，村里人都会很兴奋，都会出来踏雪玩雪。堆雪人，撵野兔，滑溜冰……鲍嫂小时候就喜欢和小伙伴们一起滑冰。上学路上，鲍嫂他们会选择顺着一条河走。村里人要挑水吃，会用榔头敲出一个窟窿取水。小伙伴们会在窟窿处敲出一块块薄一点的凌冰，踩在脚下，一路走一路滑，比平时走路要快一半的时间。

经过童年时期的摔打，鲍嫂掌握了滑冰的技巧，也爱上了滑冰。上学路上，时常会和小伙伴们一起玩一些“滑冰游戏”。后来见识多了，才知道那些“滑冰游戏”的正规名称叫“花样滑冰”，像一个人有乳名还要有学名一样。以至于失去滑冰条件以后，鲍嫂还时常会想起来，时常会怀念滑冰的时光。

鲍嫂的早餐店，嵌的是瓷地板砖。虽然选择的是防滑型，但架不住进来的顾客多，特别是下雨天，地板上溜溜滑滑。他们不得不在墙上显眼处贴上“小心地滑”的警示牌，不得不时刻提醒顾客防止滑倒。营业结束拖地的时候，老公特意穿上防滑鞋，还是身体发紧，“如履薄冰”。鲍嫂看见，会笑一阵老公“像个没发开的呆面坨子”，会主动接过拖把来，三把两下就拖完了。不是她不溜，是她不怕溜，滑溜时，她能下意识地快速恢复平衡。同样的滑溜，老公就有可能折腰，就有可能影响到早餐店的生意。

店里的生意早早地结束了，按照惯例，收收洗洗还要搞半天。今天，鲍嫂不想在店里呆了，她也想抓紧时间出去看看雪。

街上的雪下得老厚老厚，而且凝固得也快。以前，公交车在上面跑几趟，就会化得像大颗粒的海盐一样，一轮轮，一堆堆，到处铺卷，到处迸溅。而今天，公交车辗上去，两条白杠，一层层轧实，一层层添厚，一层层变得冰硬。有缺乏经验的路人，以为车辙里好走一些，掉以轻心地走进去，结果十有八九摔得四仰八叉。好在，地下的雪堆起了厚度，起到了缓冲作用，这些人只是脏了衣服，并没有受伤。

鲍嫂对老公说：“今天你收洗碗筷吧？”

老公问：“你去干啥？”

鲍嫂说：“你没看今天下了这么大的雪？我想出去走一走。南门河游园的那个湖里，应该是结凌冰了。”

老公皱了皱眉头，“结凌冰了又能怎样，你还以为能像小时候一样？”

由于劳累，由于做早餐的环境需要长期欠着腰干活，鲍嫂得了严重的腰肌劳损。一天的活路能干下来，完全凭她吃着牙坚持。一旦停下来，松懈下来，腰椎处就像灌了铅一样的痛疼。每次准备食材，做清洁卫生，都要搬出躺椅，躺一阵子干一阵子。加上现在年纪上来了，老腰硬骨的，确实不能与年轻时候相比了。

“那怎么办？”鲍嫂不甘心，“好不容易等来一场大雪，机会不能白白浪费呀！”

“要不，喊女儿回来，和你一起出去？”

“哎……这才像老公说的话啦！”鲍嫂笑起来。

也许是受鲍嫂的影响，女儿从小就喜欢快速移动的体育项目。跑步骑自行车不解渴，就穿上旱冰鞋在南门河广场上溜。而且速度越练越快，快得让鲍嫂提心吊胆。后来，新建的体育馆里有了一块专业旱冰场，女儿就成了这里的常客。

鲍嫂羡慕地在女儿面前提了几次。女儿说：“带你去旱冰场玩一回怎么样？我还从来没看到过你滑冰呢？”

鲍嫂说：“不敢不敢，你把老妈的腰折了，你的饭都没得人弄上嘴了。”

“你站在旁边看，回忆回忆童年总可以吧？”

“要看的话，电视上也有，我何必来这里受罪？”鲍嫂说的“受罪”，是说腰疼，不能在一个地方久站。

鲍嫂喜欢看电视上的体育频道，尤其“花样滑冰”节目，她会时刻惦记着，像有的人喜欢看足球有的人喜欢看排球一样。

有一次，鲍嫂看“花样滑冰比赛”直播，场上有一对男女选手年纪比较大。鲍嫂疑问：这么大年纪，还能滑得好看吗？

因为关心，鲍嫂锁定了这场花样滑冰比赛，锁定了这对年纪大的选手，像追剧一样追了这对选手的每个场次。尤其决赛时配的那首轻音乐《天空》，让鲍嫂深深着迷。

赛事结束，这对老年选手得了一个三等奖。鲍嫂热情为他们鼓掌，比自己得了奖还激动。

鲍嫂急切地问女儿，“你有没有那首《天空》？”

女儿问：“什么天空？”

“就是花样滑冰配的那首音乐。”

“噢，我没有，但我可以跟你从电脑上下载。”

“那就下吧。”

没想到，女儿下载的《天空》视频里，正好是那对上了年纪的男女选手。鲍嫂如获至宝，她专门买了一台“老人戏曲机”，将内存卡插进去，从来不曾取下，她一有时间就打开来看。有时还会跟着节拍，偷偷扭动，偷偷跟着学习。

马路上，一边下大雪一边浇凌。树杆上裹了一层薄冰，树枝上挂满了冰坠。稍微起一阵风，满街便是嘎嘎嘎的叫声。

鲍嫂跟女儿打电话，“你起床了没有？”

女儿回话，“什么时候了，还没有起床？”

“你平时双休不是喜欢睡懒觉吗？”

“今天不是下了大雪吗，我已经出来了。”

“在哪里？”

“在南门河游园。”

“是不是在湖边？”

“是啊，在湖上。”

“湖里结凌冰了吗？”

女儿一笑，“肯定结了凌冰，不然怎么在湖上呢？好多人哪，你快过来吧。”

“好，我马上来。”

“我在靠亭子这边。”

鲍嫂对老公说：“听到了吧，女儿早已经过去了。”

老公说：“千万不能摔了，两根老骨头经不起摔的！”

“放心。凭我的水平，它摔不着我。”鲍嫂拎了女儿留在这里的冰鞋，顶风冒雪出发了。

人走在路上，脚下有陷坑印。不是常听到的单纯的沙沙声，而是沙沙声与嚓嚓声混响的一种新声音，听上去很新鲜很悦耳，像一串欢快的音符。

有时，脚下会踩在硬冰上，人会冷不丁地滑动。平常的人，有可能就会摔跤。而鲍嫂，经验充足，手脚还有小时候的“记忆”。她会灵巧地躲避过去，像学生接受了一场不太难的期末考试一样。

溜溜滑滑，鲍嫂一路“跳舞”来到南门河游园。一路上，她看到了许多“心里热爱大雪又禁不住担惊受怕”的人，她帮忙扶起过几位摔倒的人。

看着鲍嫂“快步如飞”，人们投过来好多钦佩的目光。

公园的人，不比平时少。人们都是因为这场少见的大雪改变了景色，而出来“赏心悦目”的。

同样，那块小湖面，结上了厚厚的凌冰。鲍嫂知道湖心的凌冰是个薄弱地方，会比湖边薄。但今天的大雪，把湖面冻得结结实实，没有给人们留下隐患。鲍嫂会看冰面颜色，一眼望过去，一片纯洁发亮的白色，就知道这场大雪下得很用心，是专门为人间送欢乐来的。

这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滑冰场，不是幻城，不是梦境。倒是人们，出乎意料，来不及准备滑具，大多是临时买来的旱冰鞋。公园旁边两家卖体育用品的商店，今天赚翻了。

冰湖上，人声鼎沸，到处都是飞动的身影。

鲍嫂没有急着去找女儿，她换上冰鞋，试探着下了湖，慢慢直起腰杆子。虽然腰部还是痛疼，但相对于滑冰的诱惑，腰痛只能“退居幕后”了。

渐渐地，鲍嫂滑回到了她的童年，滑回到了童年的笑声里。

她复习了几遍小时候已经学会的花样。她很惊讶，时隔这么多年，曾经学会的本领竟然能够很轻松地“唤”回来。像我们学会了骑自行车，你开过许多年汽车后再去骑自行车，仍然能够“运用自如”。也像我们学会了游泳，许多年后再去下水，心里会产生惧怕，实际入水却会“自然飘浮”。

鲍嫂开始随心所欲地按照她自己的想法去滑……我们不说她滑的姿势有多好看，但她滑的动作很娴熟，能收获到场上许多人的赞叹；她放飞的心情是美好的，像续写的散文，能深深地镌刻在她的人生记忆里面。

鲍嫂的女儿在人群中发现了鲍嫂，没有惊动她。看得出来，鲍嫂的滑冰动作虽然不及年轻人的飘逸和完美，但绝对是按照她自己的心情“飞翔”的。

鲍嫂的女儿想起了什么，从手机上翻找出了轻音乐视频《天空》，向湖边亭子里走过去。那里有一群戏剧票友刚刚唱累了，正在歇息，她正好可以借用一下他们的音响设备。

湖面上响起《天空》音乐，舒缓，优美。

鲍嫂按照音乐节奏，翩翩起舞……像童话世界里，在森林和城堡之间，悠然飘飞的快乐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