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乡村,在夏天,在白天,人们大多不会打开空调,电扇也开得少,因为他们有得天独厚的条件。有空旷的原野,不管哪个方向来的风都会吹到他们的身边;他们的屋前屋后,有浓密的树荫,再热的风,穿过树荫也会变成凉风;他们有宽大的住宅,宽大的前门,他们往往会打开后门,形成急速而过的过门风,比任何空调任何电扇的效果都要好上许多倍。
虽然说过门风是大自然的赐予,但也并非完全是这样。这里面还与人们平时细心的培养有关系。比如说,屋前屋后,必须要栽植树叶比较多的树木;不在乎它是否成材,能够投下一地荫凉就是它最大的成就。比如说门口的庄稼地,最好是栽种水稻,或者面向鱼池;远处来的热风,经过水稻田和鱼池的水自然风凉,再吹到屋里,是不是格外的凉爽怡人?
所以,人们所说的过门风并非单一的指从屋子里通过的风。过门风成了凉快的代名词,树荫底下的风也算过门风。在人们的生活中,过门风的范围扩大了许多倍;包括在树底下撮白聊天的话,具备有“左耳进、右耳出”的特征,也可以算过门风。
大热天,勤快的庄稼人会起个大清早,呼吸着湿漉漉的空气,趁着清凉,赶紧把一天的活路都做完。大约九点钟左右,太阳燃起大火时,他们就回到了屋子里。
此时并非是没有事情做了,他们会继续忙活一些暂时放在一边的家务事。洗衣服,喂猪,煮中午饭……大约过去两个小时,家务活一般都会忙得差不多。这时,就会有隔壁左右的邻居前来串门了。虽然每家每户都会“门前有树荫”“屋里有过门风”,但是人们喜欢聚堆,“制造更大的荫凉”;人们喜欢撮白聊天,“制造更为凉爽的过门风”。
有人找上门来,再忙的人都要放下手里的活,给邻居搬板凳椅子,找一片最浓密的树荫坐下,陪邻居说话。如果是男人,递上一根烟是必不可少的。
一处地方,只要有两三个人聚集,就会形成“虹吸效应”,人会越聚越多。有时候,板凳椅子端完了,人们便会脱下凉拖鞋,往屁股底下一垫,也能坐下来。
这样的群体也不是固定的,也许今天在你家门口,也许明天在他家门口。不管在谁家门口,主人都会很热情地很尽心地招待。抓一盘油饺子,糖块子,沙豌豆出来,让大家细嚼慢咽。反正,庄户人家,这种东西多,不讲口味寡淡,只讲情义深厚。
乡村里,撮白聊天也有一定的规律可循,并不是岔起乱讲的。根据这么多年我细心的观察,大致可以总结出这样的顺序。
一聊季节农事,二聊邮件快递,三聊谁会挣钱,四聊谁找了对象,五聊谁的孙子怎样,六聊谁的子女孝心……他们聊的话题很多,每天都聊不过来,第二天又开始重复“昨天的故事”。
他们聊的话题,听起来好像都是陈芝麻烂谷子。但在他们眼里,就像一碗烂豆腐,闻着贼臭,吃着可香了。
夏天的时间,昼长夜短,加上都起过大清早。他们聊天也聊不到多长时间,瞌睡就要来了。我们老在听说“呵欠过人”,他们中间,只要一个人打过呵欠,其他人便都会跟着来。这也没有什么奇妙,因为他们同处在一个环境里,都起过早床,干过累活,再说,午休的时间也到了。
瞌睡来了,要睡觉了,是最好的理由,聊天的人群纷纷各自散去。回到家里,搬一张竹床子或者躺椅,摆在堂屋里,吹着过门风,一般都会睡一场好瞌睡,说不定还能做个好梦。
今天的过门风悠悠吹着,梦里,仍然会有人期盼,明天的过门风一定会比今天的更凉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