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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官恩和宋红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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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8/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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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去看风电场

自从嫁到这里来,就再也没出去过多远,和她的娘家在大湖边一样。她就和一只螃蟹一样,在岸上再怎么爬,不管爬多远,都是要回到水里去的。因为水就是螃蟹的生命源地,这个家也是她的生命源地。

她觉得,这里就是个“二坎子”地方,城区不像城区,农村不像农村。城市郊区,不多的地块,城市盯着,农村护着,很是金贵。她入不了城,当不了工人,生活完全靠自己刨,不使劲刨都不行。倒是她老公,在农电站当电工,勉勉强强算是城里的职工;但他干的活还是往农村跑,和她在田里栽秧割谷的活路一个样子。

老公风里来,雨里去,天天巡线爬电杆。开始用脚走,后来骑自行车,再后来骑摩托车;下起雨来,自行车骑人;摩托车可以藏在荒蒿野林里不会被人发现,第二天去找,还在那里。

特别是雷雨交加的时候,她十分担心老公的安全。她嘱咐他,“这个时候,能不出去就不出去。以防被雷电劈着,以防爬电杆滑下来伤着。”

老公巡线,都是在荒巴野地,空旷的原野上,一闹看不到一个人。风起云涌,电闪雷鸣,是有些骇人瘆人,是有些心里打鼓。但老公不能退怯,老公的退怯,就有可能影响到一大块地方的安全用电。

老公安慰她,“放心,你老公十七八岁就干起,干了这么多年数。别的没有,经验还是蛮丰富的。”

“下雨天千万别上电杆呢。”

“不怕。”老公爬电杆,不是像现在能使用升高机,都是脚蹬钩和电工板。下雨像往电杆上淋润滑油,特别危险。“放心,你老公是八爪鱼,有八条腿裹在电杆上。”

听老公说到八爪鱼,想起自己说的螃蟹,都是八只脚,她不禁笑了起来。他们同是一块岭子上的牛羊,他们同是在一块地儿吃草来养活自己。

她有几分田的菜地,在城市边缘,这几分田的价值相当高。她不用找别的工作,就这几分田,收入不得比老公少,就是和老公一样辛苦。老公赶早出门了,她就要出门去卖菜。一年上头如此,没得节假日,没得星期天。

几分田地里的菜不够她卖,她就学习当“二道贩子”。开始是一个提篮一杆秤,拦在农村人来卖菜的路上;收人家的菜,再拿到菜场里去卖。后来,城管规范马路市场,所有交易必须得进大批发市场。她便准备了一条扁担,两个箩筐,天天挑,天天搬运。再后来的工具是三轮自行车和电动三轮车,才轻松了一大截。

她的年纪越大,积累的经验越足,熟门熟路,所以就一直干得很开心,她认为自己可以一直干到退休。确实,她也是一直干到了退休,拿到了灵活就业人员的退休工资。

刚开始出门,门口的一条土路乱糟糟的,让她记忆犹新,让她心中感叹。

郊区是老农村变的,位置好,运气好。中心城市离这儿还很远,还是江河湖海的自然排水系统。城市建设,动作频频;这儿一堵,那儿一挖,一下雨,这条土路就变成了一条河,一条烂泥路。她出门进门,一双套鞋,一身雨衣,拉挂扯挂,特别软腿软腰,十分费力。

她在老公面前感叹,“什么时候才能走上一条好路啊?”

老公也在盼望,泥泞路上,自行车衔泥,摩托车打滑。“快了,城市离我们这儿越来越近了。”

她说:“好慢啊,看样子还得有好几年,才能发展到我们这儿来。不修路,先安一条路灯也行啊!”

每天早上出门,黑黢麻黢,眼睛看不见路,脚下站不稳地儿;她摔过马灯,摔过手电筒;摔烂过雨衣,摔疼过胳膊膝盖和腰。

老公笑她把顺序搞颠倒了,“路没修,怎么装路灯?”

她说:“先装个临时的也行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老公将她的话听进耳朵里去了。电力职工,对电杆电线的信息比较敏感。老公发现电信公司正在更换一批水泥电杆,原先的木电杆躺在地里很长时间没人收拾,好像有被遗弃的样子。这些电杆用得时间长了,有些杆头脚尾焖坏了。而他们掐头去尾,用来做路灯杆,没有配对的。老公专门把这条信息透露给了村主任,村主任一番运作,真把这批电杆给“不动声色”的运回来了。

有了电杆,扯索拉线好说。又不是正式工程,可以用边角废料,农电站多的是换下来的旧索细线。老公请农电站的站长喝了一顿酒,站长以支援农村建设为己任,大手一挥,批给村里了。

扯线的工人更好说,老公本身就是一员。平时一起干活,谁没有几个朋友呢。相互间一帮忙,她只花了一顿饭钱,路灯就装好了。当然是因陋就简,路灯就像家里的带灯罩的灯泡,有总比没有强。从此以后,她再早上出门就没有摔倒过了。当然,这条临时路灯,不是为她一个人装的。这条路灯还用了很有几年,直到后来,土路变水泥路,窄路变宽路,路边安上了真正的路灯才取消。

这个时候,城市发展过来,这儿由郊区变成了城市中心。一条宽阔的大马路,破城而来,整夜灯火通明,车水马龙。

她问老公,“这条路最远的地方达到哪里?”

老公说:“我也不知道,条条大路通罗马。”

她说:“我是问,这条大路在我们城里最远的地方。”

“哦,你问的这呀?最远的地方,通向我们正在建设的风电场那里。”

她老在听老公说在建风电场,但究竟在哪里,心目中没有概念。她只在电视里看到过,风电场好像只能建在沙漠上,建在大海里,气势宏伟。现在,风电场就建在了大平原上,就在眼睛跟前,是何等样貌,她没看到过,她很想去看。

她对老公说:“什么时候带我去看一下风电场。”

老公说:“可以,随时都行。”

然而,她一直忙着卖菜,没有抽出时间来让老公陪着去看风电场。她的几分菜地终于被征用了,是集体土地,只得了少部分的青苗损失费。为了挣得足够的生活费用,她比以前稍微忙了一些。说是想去看风电场,只能在嘴上经常念叨。

这一念叨,就念叨了许多年,一晃就念到了她退休的时候。

她退休,是年纪到了,也是身体不行了,干不动了。由于长期风里雨里,她的双腿终于没有支撑到她走完人生路。双腿发麻,站不起来,天天只能依靠轮椅进出。

一辈子干习惯了,赋闲在家虽然吃喝不愁,但她总想出门,想顺着门口的路出去,顺着那条大马路出去。她想看看这条大马路到底通向哪里,想去看看风电场到底是什么样子。

有一天,老公神秘兮兮地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不用出城就能看到风电场。”

她两眼迷蒙的看着老公,“有这么好的地方吗?”

老公带着她出门了,她骑电动轮椅,老公骑自行车。这辆旧自行车,有着他们晨昏暮晓的记忆,一直舍不得扔,修修补补,一直可以骑。

他们一直顺着那条宽阔的大马路,往西边走。往西边走,是追逐夕阳的方向。她觉得,人生之路,和太阳之路一样,都是朝西边而走。

在这座城市的西边,有一条从汉江而来的东荆河,东荆河大堤高耸入云。每到傍晚,上堤休闲的人越来越多。休闲之人,欣赏的是开阔的原野,是遥远的地平线,是火红的夕阳和灿烂的晚霞。

而她的老公天天从这条堤上经过,看到了一幕别人没有看到的景色。

老公带着她一直往前走,一直往夕阳那个方向追过去。

追到一处地方,老公停了下来,指着夕阳,“你看那个地方。”

老公所指的方向,夕阳如金,光芒万里,晚霞映红,铺满天际。

老公说:“你仔细看夕阳里面。”

她紧盯夕阳,眼睛一眨不眨。“感觉夕阳在动,是不是风吹云动?”

老公说:“你再看里面动的像什么?”

她说:“像风车在转动。”

老公很兴奋地说:“对了,那儿就是我们的风电场!”

她终于看到了一直想看的风电场,出人意料;在夕阳里,她看见了风电机的叶片在缓慢转动。

她感觉到很神奇,此情此景,如同与夕阳约定过,恰好是这个时间点。此情此义,缘分很重要,恰好是她看到夕阳的角度正好。

此刻,她有一种幡然醒悟的感觉:难怪,夕阳天天如此艳丽;难怪,人们经常说,夕阳无限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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