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塘边有一棵歪脖柳

九月份的江汉平原，乍暖还寒。白天，秋老虎晒得四处冒烟；那怕是郑卜垸的湖泊多，芦苇多，蒲草多，也抵挡不住热气腾腾。

这两天，新四军的襄南游击队和五师的手枪别动队正来到了郑卜垸活动。他们接到五师命令，计划在这里生产一批军装被服和鞋帽出来，当地军民正干得热火朝天。

夜晚，青月冷照，露水和寒气也下降得很快。尤其水里面相当明显，形成了几个温度层面；表面上热乎，伸脚到水下齐膝盖，会感觉到一阵阵刺痛一样的冰凉。不过湖区人经常下水，已经习惯了，可以忽略不计，只是当作秋冷马上就要到来的特征。

郑卜垸的夜晚，满是星星灯火。每家每户都有棉花纺车的呜呜嗡嗡声和木头织布机的哗哗啦啦声传出来，伴着秋虫夜鸣，体现出了一种既急迫紧张又宁静有序的气氛。因为郑卜垸与日本鬼子占据的潜江县城只相隔一条大河。虽然郑卜垸相对来说，目标较小，位置偏僻不顺大路。又是河网沼泽之地，芦苇蒲草丛生。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走漏风声，万一日本鬼子下乡抢掠，鬼打鬼撞，撞到这里来了，也是风险不小。

游击队长张南生，每天率两名战士化装成鱼贩子，前出到大河边侦察日本鬼子的动向。手枪队长鲁大伟则率队员在郑卜垸另一条路线隐蔽流动警戒。

还有一个暗哨就在村头的池塘边，这是防备漏网之鱼的。

这口池塘很大，塘埂上长了一圈粗大的老柳树，荫蔽很浓。天气太热的时候，树里人大多喜欢到池塘边的柳树下来乘凉，或者下水“打鼓泅”。

在靠路边的一面，有一棵歪脖柳树伸到了池塘里面。一树柳条，纤长细长，许多末端汆进了水里，风一吹，在水中摆动，像几个长发女人聚在水埠头上，一起洗头发。一树枝叶，浓密匝密，将树杆枝丫遮掩得严严实实；人藏在里面不动不吭声，就是近在池塘埂子上的人也很难看见。

此处池塘，此根歪脖柳树，正是一处理想的哨位。游击队派岀了男女两名战士，换班日夜死守在这里。男战士守夜班，女战士守白班。

这名女战士叫廖元香，前不久襄南游击队到郑卜垸来的时候，才从县城寻找过来要求参军的。

廖元香原本和姐姐一起在县城学校里念书，但日本鬼子攻占县城后，在城里为非作歹，经常跑到学校抓捕小女生供其泄欲。廖元香的姐姐就遭遇毒手，被日本鬼子玩弄致死。做生意的父母想找日本鬼子讨回公道，却又惨遭杀害。

从小就喜欢舞刀弄枪的廖元香，含着悲愤的眼泪，咬紧牙关，安葬了亲人，打起包袱，找到了襄南游击队。她狠狠地发誓：见到一个鬼子就要杀一个，不为亲人报仇誓不为人。

这天，廖元香藏在歪脖柳树上值岗。在柳树的大半高腰，他们拉扯柳枝柳条，编了一个藤椅状的座位。他们可以舒舒服服地坐在座位上，从柳条缝里，清晰地监视到村口那条路的远处。

廖元香手里拿着一根竹笛。她是拿在手里解闷的，也是碰到情况及时跟村里人报信用的。

没有敌情的时候，廖元香就吹着竹笛学阳雀子叫，学“雨咕咕”叫，学布谷鸟叫，还可以学狗叫，学鸡叫……当然，还可以吹出不少的荒腔小调。多以欢快的节奏为主，听得村里人和游击队的战士心花怒放。

廖元香突然听到路上传过来一阵嘈杂声。她寻声朝远处一瞄，发现有一队日本鬼子和伪军，大摇大摆的朝这边走过来了。

廖元香迅速将竹笛横到嘴前，吹出了几声老鸹叫：哇－－哇一一。

老鸹的叫声单一，声音很大，凌空飞得很远。

游击队长张南生听到了，“有情况。”便率领游击队员悄悄地朝池塘那边奔过去。

同时，手枪队长鲁大伟也听到了，也急忙带领战士朝池塘围过来。

村里参加赶制被服的人也听到了，急忙坚壁清野，躲到苇林深处，以避横祸。

廖元香没有慌张，没有隐蔽，而是用竹笛吹出各种声音，向游击队和别动队报告她看到的鬼子队伍的情况。

她吹出了七声“雨咕咕”叫，代表有七个鬼子和伪军。

她又吹出一声长长的流水音，代表敌人有一挺歪把子机枪。她吹出两长一短的喜鹊叫，代表两支长枪一支短枪。

张南生和鲁大伟还没有赶到战场，就明白了什么情况，心里就有数了。

竹笛声声，也暴露了廖元香的位置。鬼子看到是一个女人，便哈哈大笑，满脸淫秽。

廖元香纵身跳进水里，朝池塘中间游过去。

有三个会水的鬼子，卸下装备，也跳进水里追赶廖元香。其他鬼子伪军则站在岸上，鬼呼鬼喊。

廖元香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只见她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消失了。鬼子没了方向，四处张望，四处乱扑腾。

一个鬼子身边突然钻出廖元香来。廖元香挥起竹笛，猛地朝鬼子头上狠狠一击，竹笛瞬间变成了一件武器。鬼子一阵叽哩哇啦乱叫，倒入水中。

另外两个鬼子朝廖元香扑过来。

廖元香哗的一声，像一条鲤鱼又钻进了水里。等她再浮起来时，手里抓了一把稀泥，朝着一个鬼子的眼睛撒过去，一击而中。这个鬼子只能慌忙去洗眼睛。

廖元香准备再次潜水，如法泡制，攻击另一个鬼子时，我们的池塘发出神威了。

九月份的池塘水，深水冰寒。鬼子不熟悉水情，双腿深入到了寒水层。这个鬼子双腿抽筋，失去划浮能力，绝望惨叫着，直往水中沉下去。

这时，岸上传来“不许动”的大声喝喊。游击队和别动队乘鬼子和伪军的注意力集中在池塘里，悄悄围上来，缴了鬼子和伪军的枪械。

池塘里那个被稀泥糊眼的鬼子兵，一时摸不清东南西北的方向，乖乖的当了新四军的俘虏。

这一次池塘之战，大获全胜。廖元香成了英雄，受到了五师的表彰。尤其那个池塘，那棵歪脖柳树，以及那根竹笛，更是在抗日战争时期的襄南地区传得神乎其神，家喻户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