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我们几个同学想在一起聚一聚。有一个同学说,千万不能让汪德海晓得了,否则他一定会前来凑热闹。
不知中了什么魔法,汪德海干什么亏什么,生意场十分不得意。但他的情场跟生意场相比,却又是天壤之别,桃花灼灼。被熟人称为大忙之人,会搞之人,或者“假生意人”。总而言之,就像一条浮头刁子鱼。
浮头刁子鱼,是江河湖泊里最常见的一种鱼,数量众多;个头不大,一般拃把长;特点就是经常在水面上成群游动,不惧让人看见;很容易让人钓上来,或者一网打尽,又很容易让人不屑一顾。只能配作小菜,过个早什么的,从来不曾上过正席。
汪德海的前女友是初恋是发小,生意做得很成功,念念不忘他这个初恋男友,三番五次地打钱过来,帮助他打开局面。无奈他根本就不是做生意的料子,不仅亏空了前女友的投资,还给自己挖了一个债务大坑。前女友可以不要他还钱,但其他债权人与他的关系又不铁,都是追求高息利益的。所以他常常被追债,被追得东躲西藏,有家不能回。
偏偏汪德海又是一个话痨,经常打电话联系同学朋友和亲戚。他不是借钱,是他十分喜欢上堆凑热闹。最近,好像又攀上了一个富婆,具体情况还不是很清楚,但很多同学都不愿意与他过多交往,处于若即若离的状态。
说曹操,曹操到了。汪德海跟我们中间一个同学打电话,直接问同学在不在家里,他想约几个牌友到家里去打牌。
同学说:“我不在家里呢。”
汪德海问,“那你在哪里?”
这个同学老老实实地说:“我们在聚全福饭庄里。”
汪德海说:“好,我知道了,我马上赶过来。”
同学们面面相觑。我们本来约好的AA制,汪德海参加聚会,从来都是“吃了嘴巴一抹走人”,这就打破了AA制的“生态平衡”。
有财务自由一点的同学大度地说:“算了,同学一场,人家要来我们也不能嫌弃,多的一份我来出。”
汪德海来了,开着一辆好车来的。我们几个不是骑自行车来的,就是搭公交车来的,或者是骑摩托车来的。同学们都很普通,但也不是没有攒到钱买车,而是认为车买到手里,作用不大,没必要撑那个脸面。而汪德海开好车,只能说明他最近不愁钱了,不是比我们几个都优越了,而是他喜欢这么做,打肿脸充胖子。
汪德海一下车就指责我们几个同学不够意思,聚会都不喊他。
有同学说:“你好忙呢,我们喊你不就耽误你了?”
汪德海说:“你说这话就见外了。”
汪德海气场十足,牛皮哄哄。讲他的车,滔滔不绝;讲他上馆子吃海鲜,起风扬沙。汪德海一直是这样,大有“鸭子死了嘴壳子硬”的架势。同学们早已习惯,不再见外。
有同学问:“听说你又找了一个富婆,是乍回事,跟我们讲一讲。”
“没有没有。”汪德海假装谦虚了一阵,说:“哪里是富婆,就是我们楼上的邻居。你们真要听的话,我就讲给你们听。”
汪德海不再遮掩,开始大大方方地讲他和女邻居之间的故事来。看得出来,他还是比较愿意讲的,如果假意推托,真不让他讲了,失去了显摆机会,他可能还会有些失望。他这种表现,完全和浮头刁子鱼习性相似:生怕别人看不见,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来了;而且还摇头摆尾,悠闲自在,打水圈圈表演。
女邻居叫董红玉,三十多岁,比汪德海小个五六岁。人长得比较漂亮,不说万里挑一,最低也可以算千里挑一,而不能说百里挑一。
起初,在汪德海忙生意的时候,经常夜不归宿,他并没有过多地关注她。只是他的老婆经常和她在一起打麻将,才有过一两次点头之交。说准确一点,是汪德海还有前女友在外面“需要照顾”,没有时间拿正眼光顾董红玉。
后来,生意塌火了,汪德海在家里的时间多了,两人之间才熟悉起来,才多说几句话。
有人说,董红玉的老公是油田石油钻井队的工人,工作虽然辛苦,但工资高。但究竟是干什么的,没有人说得很准确。反正人们说他们家钱多得有点夸张,说是像井口喷的石油。
董红玉不需要上班,她的任务就是在家里料理好家务,照顾好儿子读书。
有一次,汪德海在董红玉家里发现有画油画的工具。他问:“你儿子在报油画班学美术?”
董红玉一笑,“如果儿子想画油画,不用报班,我就可以当他的老师。”
“你会画油画吗?”
“我会。”
“怎么没见你画过?”
“我们以前来往得少嘛。”
“哦,也是。油画呢,拿出来看一看?”
“可以。”
董红玉画油画,多出于消磨时间,画完之后便会束之高阁。如果有人愿意看,愿意欣赏,当然求之不得,当然欣喜若狂。毕竟是一种心情表达,毕竟是敞开心扉。董红玉十分开心,说的话不知不觉多起来。
董红玉一卷卷展开油画,热情洋溢地跟汪德海介绍,这幅画是什么意思,那幅画又是怎么来的。董红玉像打开了闸门,妙语连珠。
汪德海只会哇哇哇的惊叹,根本插不上嘴。他也不太懂油画,只会看,说不出来多的话。
汪德海似乎发现了一个问题,他问董红玉,“你怎么都画的是一些老头老太太,再不就是小孩?怎么没有年轻人?”
董红玉说:“这些都是在公园里画的,请的就是老头老太太和小孩在当模特。如果有条件,我还想画人体艺术油画呢。”
汪德海明白了,“哦……还得有年轻人当模特才行……你有需要的话,那我就来跟你当模特吧。”
董红玉很兴奋地说:“那感情好。”
汪德海口里来得快,他不知道当人体艺术模特,有时是不能穿衣服的。汪德海说:“是你要我脱衣服的,你不能当我耍流氓呢?”
董红玉说:“在画家眼里,男人女人都是艺术品。”
“那就好那就好。”
说是像这么说,眼前有一个活生生的男人,脱得片襟不附,说没有冲击力,谁也不相信。特别是一个正青春的女人,老公又常年在外,没有多的时间来“消费完她的雌激素”。董红玉将汪德海一笔一笔画进油画,一笔一笔画进心里。董红玉脸上泛红,心里发跳,有时手里拿着画笔停止不动,已经不能精确到位地画油画了。
汪德海见情,走到董红玉面前,只是轻轻一推,董红玉便直直地倒在身后的条发上了。
以后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董红玉想画油画时,直接喊汪德海上来当模特。人的心情表情时刻不同,画者的感受也在时刻变化。所以,画出的每一张“汪德海”都不同,可以长时间的画下去,想画一辈子都行。
汪德海的故事讲完了。
有同学说:“你这是成心想把别人撩上手嘛?”
汪德海“谦虚”的一笑,不作否认。
有同学问:“你老婆就没有发现过,她不管吗?”
汪德海说:“她们拜认了干姊妹,感情很好。有时候,我也把老婆喊上去,一起作陪。不懂油画艺术的人,坐一会就会呵欠连天,自然不想多坐了。”
同学们都没说话。
吃完饭结账的时候,汪德海嚷嚷着要自己结账。他说以前都是吃同学们的,自己都吃得不好意思了。
尽管如此,汪德海在同学们的印象中,还是没有改变,还是一条“浮头刁子鱼”的形象。但同学们仍然一如既往地对待他,不亲不疏,也不冷不热;不当作榜样学习,也不当作废渣丢弃。并非世态炎凉,而是需要保持一定距离,杜绝一不小心被汪德海牵扯下水。如果真有哪一天,汪德海连饭都吃不上嘴了,要饿死了,我相信这些同学是不会看着他不管的;以自己的本领大小,多少会出点力气,拉他一把。
汪德海就是这么个人,活得艰难也好,活得滋润也罢,反正他在过日子。就像刁子鱼,江河湖泊巨大,随便一处地方他就能生存下来,如鱼得水。只有一点可以肯定,他很失落很迷茫,内心十分孤独。所以他需要不停地凑热闹,不停地打电话与人邀约,像一个落水之人紧紧地扒在船舷之边;他需要不停地和人说话唠嗑,天南地北皆为谈资,以求排遣或调整人生当中的那份不适。